在新能源汽车行业竞争白热化的2025年，理想汽车交出了一份令人「五味杂陈」的季度成绩单。当大多数车企还在为销量和市场份额展开激烈角逐时，理想汽车的掌舵人李想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承认过去三年的「职业经理人」管理实验失败，宣布全面回归「创业公司」模式。
这一决策的背后，是一场关乎企业未来的战略豪赌。在财务数据看似「不及格」的表象下，理想汽车正试图通过组织变革和AI技术布局，重塑自身在行业中的定位。这场豪赌的成败，不仅将决定理想汽车的未来走向，也可能为整个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方向提供新的思考。
财务困境：表象与真相
2025年第三季度，理想汽车的财务数据确实令人担忧：营收同比下滑36.2%，整车毛利率从去年同期的20.9%降至15.5%，净利润更是由去年同期的盈利28亿元转为亏损6.24亿元。更让资本市场紧张的是，曾经充沛的自由现金流也出现了89亿元的净流出。
销量下滑背后的产品切换阵痛
理想汽车的销量下滑并非偶然。数据显示，2025年Q3理想交付了9.3万辆汽车，同比下降39%，环比下降16.1%，勉强保住了此前给出的9-9.5万辆指引下限。这一表现与理想汽车在2023年和2024年分别跑出的181%和78.7%的惊人增速形成鲜明对比。
销量下滑的背后，是理想汽车正处于从「只靠增程」向「增程+纯电」转变的关键时期。曾经大杀四方的L系列车型，面对竞争对手的围剿和纯电续航技术的快速提升，市场统治力正在减弱。而新推出的纯电车型i8市场反响平平，本应走量的i6虽然订单表现不错，却受困于产能爬坡和供应链问题，未能及时转化为实际交付量。
毛利率下降的真相
车辆毛利率从20.9%降至15.5%，这一数据乍看确实令人担忧。然而，理想CFO李铁在财报电话会上揭示了背后的真相：Q3计提了约11亿元的MEGA召回预估成本。这笔费用源于10月底的一次大规模召回，涉及1.1万辆车，原因是冷却液问题可能引发电池风险。
这笔看似沉重的召回费用，实际上体现了理想汽车对品牌信誉的重视。MEGA作为理想冲击高端纯电市场的旗舰车型，虽然销量未达预期，但通过主动召回更换电池来保障用户权益，是在为品牌长远发展「填坑」。
更具启发性的是，如果剔除这笔一次性计提，理想的车辆毛利率实际上依然维持在19.8%的高位。在营收大幅下滑、纯电车型（通常毛利率较低）占比提升的情况下，能够守住接近20%的毛利率，充分证明了理想汽车那套强悍的成本控制体系仍然具有极强的韧性。
现金流管理的挑战
单季度89亿元的自由现金流净流出，确实值得警惕。尽管理想汽车账上仍拥有近千亿元（989亿元）的现金储备，看似「家底厚实」，但如此大规模的现金流出速度，无疑给公司的财务健康带来了挑战。
然而，从战略角度看，这种现金流状况可能与理想汽车当前的AI战略投入密切相关。在技术研发、芯片自研、组织变革等方面的大规模投入，短期内必然会对现金流产生压力。关键在于，这些投入能否在未来转化为可持续的竞争优势。
组织变革：从职业经理人到创业模式
在财报电话会上，李想关于「组织」的大段复盘和规划，或许比财务数据更值得关注。他直言不讳地承认，过去三年学习苹果、微软的「职业经理人」管理模式是一个错误。「我们努力学习，却变成了越来越差的自己。」这句话从一位千亿市值公司掌门人口中说出，分量极重。
职业经理人模式的局限性
李想对职业经理人模式的批判有着清晰的逻辑。他认为，职业经理人模式——强调流程、汇报和风险规避——适用于行业格局已定、技术迭代缓慢的成熟期。然而，当下的汽车行业正处于AI技术日新月异、淘汰赛如火如荼的「乱世」。
在这样一个快速变化的环境中，层层汇报的流程反而成为效率的毒药。「当一个决策需要经过三层PPT汇报才能落地时，市场机会早就没了。」李想敏锐地观察到，英伟达和特斯拉这两家全球最强的科技公司，依然保持着「创业公司」的管理模式，这绝非偶然。
创业模式回归的核心转变
从2025年Q4开始，理想汽车将全面回归创业模式。这一转变并非简单的口号，而是管理颗粒度的剧变，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从「汇报」到「对话」：减少PPT，增加面对面的深度碰撞。在快速变化的市场环境中，直接、高效的沟通比层层汇报更为重要。
从「资源占有」到「效率提升」：去年花10块钱做的事，今年必须花8块钱，省下来的2块钱去投未来。这种资源约束将迫使团队更加专注于效率和创新。
从「避责」到「解决关键问题」：职业经理人倾向于制造信息不对称来保护自己，而创业者必须直面血淋淋的问题，这种文化转变将激发团队的战斗力。
「否定之否定」的战略意义
在我看来，李想的这次组织变革实际上是一次「否定之否定」。他试图亲手剥离掉大公司滋生的「赘肉」，让这个拥有数万名员工的庞然大物，重新找回2019年那种「向死而生」的战斗力。
这场变革注定是痛苦的，但对于当下的理想汽车来说，想要在AI时代的牌桌上活下去，这或许是必要的「手术」。正如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所言：「动荡时代最大的危险不是动荡本身，而是仍然用过去的逻辑做事。」
AI战略：从移动沙发到具身智能
在财报电话会上，李想几乎用了一半的时间在阐述「AI」、「具身智能」和「端到端」的战略构想。这表明，尽管面临财务压力，理想汽车对AI技术的投入和布局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坚定。
跳出同质化竞争的困局
李想敏锐地意识到，目前的电动车竞争已经陷入了「红海」：续航多20公里、屏幕大2寸、价格便宜5000块……这种同质化竞争没有尽头。他试图跳出这个维度，将汽车重新定义为「具身智能机器人」——不再是被动等待指令的机器，而是具备感知、思考、执行能力的「主动智能体」。
这一战略定位的转变，意味着理想汽车将不再满足于成为「移动的沙发」，而是要打造「移动的机器人」。这种定位上的升维，或许能够帮助理想汽车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找到差异化优势。
技术底牌：自研芯片与算法革新
为实现「具身智能」的愿景，理想汽车亮出了藏在桌下的底牌：
感知层面：抛弃现有的BEV（鸟瞰图）技术，转向3D ViT（视觉Transformer）。这一技术路线能够提供更精确的环境感知能力，为高级别自动驾驶奠定基础。
算力方面：理想自研M100芯片。CTO谢炎透露，这款专为具身智能设计的芯片，配合自研OS，性价比是目前高端芯片的3倍。预计2026年上车。
通过软硬件全栈自研，理想汽车希望实现真正的端到端智能。这也是特斯拉正在走的路径，理想汽车正在从「也是特斯拉的学徒」变成「最像特斯拉的对手」。
AI生态的拓展野心
更有意思的是，李想的AI野心似乎不止于汽车本身。他在社交平台上透露将发布「理想AI眼镜」，并称其为「理想最好的人工智能附件」，甚至连AI音箱也在考虑范围内。
这些举措表明，李想希望理想的AI能力能够渗透到用户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而不仅仅局限于驾驶舱。这种「汽车+AI生态」的布局，可能为理想汽车带来全新的商业模式和增长点。
战略豪赌：短期阵痛与长期价值
综合来看，理想汽车当前的处境可以概括为「短期阵痛，长期布局」。从财务数据看，Q3的业绩报告确实是一份「不及格」的答卷：营收下滑、利润亏损、自由现金流流出……但从企业经营的底层逻辑看，却可以看到一种难得的「清醒」。
在大多数车企还在为「多卖几辆车」而疯狂打价格战、堆配置的时候，李想选择了在财务最困难的时候，做最难的事情：重塑组织、自研芯片、押注具身智能。
战略定力的价值
在商业史上，许多伟大的企业都是在行业低谷期进行战略布局，从而在下一轮增长周期中占据先机。正如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所言：「当你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短期业绩时，你实际上是在赌未来不会改变。而当未来真的改变时，你就输了。」
李想显然深谙此道。尽管面临短期业绩压力，但他依然坚持在AI和组织变革上投入资源，这种战略定力在当今急功近利的商业环境中尤为难得。
风险与挑战并存
当然，理想汽车的AI战略也面临着诸多挑战：
技术不确定性：AI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今天的领先技术可能明天就被颠覆。理想汽车能否持续保持技术领先地位，存在很大不确定性。
组织变革阻力：从职业经理人模式向创业模式转变，将面临巨大的组织惯性和文化阻力。这种变革能否真正落地，还有待观察。
财务可持续性：在AI研发和组织变革上的大规模投入，短期内将继续对现金流产生压力。如何在投入与回报之间找到平衡，是一个难题。
行业启示意义
无论理想汽车的AI战略最终成败如何，其探索过程都为整个新能源汽车行业提供了有价值的启示：
AI将成为汽车行业的新赛道：在电动化同质化严重的背景下，AI和智能化可能成为下一个差异化竞争的关键领域。
组织能力决定技术落地：先进的技术需要与之匹配的组织能力才能发挥最大价值。理想汽车的「创业模式」回归，或许正是为了解决这一匹配问题。
长期主义的价值：在行业低谷期坚持战略投入，可能为企业在下一轮增长周期中赢得先机。这种长期主义思维值得行业借鉴。
结语：向死而生的勇气
李想在赌，赌AI时代汽车的终局不是「移动的沙发」，而是「移动的机器人」；他在赌，只有回归创业公司的敏捷，才能在巨头环伺的下半场活下来。这场豪赌的结局尚未可知，但至少，他没有选择在温水中慢慢沉没。
在商业史上，每一次重大技术变革都会催生新的行业格局。AI技术正在重塑各行各业，汽车行业也不例外。理想汽车的转型阵痛，或许正是这一变革浪潮中的必然过程。正如管理学大师汤姆·彼得斯所言：「不创新，就灭亡。」
对于理想汽车而言，当前的困境既是挑战，也是机遇。能否通过组织变革和AI战略突破重围，不仅关系到企业自身的命运，也可能为整个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方向提供新的思路。无论结果如何，这种「向死而生」的勇气，都值得行业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