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的入口，从此不是应用图标，而在每一句对话里。
在今天的科技叙事里，很少有一次更新，能像OpenAI推出的ChatGPT应用集成功能一样，让功能迭代听起来像「范式更替」，乃至权力迁移。就在2025年10月6日，OpenAI正式宣布，Booking、Canva、Coursera、Expedia、Spotify、Figma、Zillow等知名应用在ChatGPT平台上线。这意味着，用户在对话中可以直接订机票、设计海报、生成图表，甚至打开播放列表。所有这些操作，都在ChatGPT的聊天窗口里完成，不再需要切换网页或打开独立App。
从图标到对话：互联网入口的又一次进化
回望互联网入口的更替史，几乎是一部效率进化史。门户网站如雅虎靠聚合内容，搜索引擎如谷歌、百度靠检索信息，移动操作系统iOS、安卓靠承载应用，而超级App如微信则靠整合生活。每一次革新，都是为了让用户更直接、更自然地完成目的。
如果说过去二十年互联网的演化，是在不断寻找「用户与服务之间最短路径」的过程，那么这一次，OpenAI似乎想彻底删掉那条路径。
目前，ChatGPT首批可用的App包括Booking.com、Canva、Coursera、Figma、Expedia、Spotify和Zillow。它们的集成版本已上线至非欧盟地区的ChatGPT用户端，覆盖Free、Go、Plus与Pro各版本。用户无需跳转网页、下载App或切换界面，只要在对话中直接呼叫应用——「Spotify，帮我做个派对歌单」、「Zillow，找找纽约的房子」——ChatGPT就能在同一窗口中调用相关服务、展示交互界面，甚至完成支付或生成文件。
ChatGPT还会在对话内容相关时主动推荐应用。例如，当你在讨论买房时，ChatGPT可能会自动推荐Zillow应用，让你直接在对话中通过交互式地图浏览符合预算的房源。这种「自然语言+应用接口」的模式，意味着对话本身成为了操作系统。用户与应用之间的边界随之消融，地图、课程、幻灯片、酒店搜索，这些熟悉的操作场景被自然嵌入到对话语境中，让用户体验从「搜索信息」变成「执行意图」。
未来数月内，还会有Uber、Target、Doordash、Instacart、Tripadvisor等11家陆续加入，进一步丰富ChatGPT的应用生态。OpenAI官方称，这只是ChatGPT应用生态的开始，它为用户带来了新的实用性，也为开发人员带来了新的机会。
技术基石：MCP协议与Apps SDK
对开发者而言，这一切建立在名为Model Context Protocol（MCP）的开放标准上。这套协议允许开发者定义应用的交互逻辑与界面，并可直接与自身后端系统相连，实现用户登录、会员服务或内容分发。开发者现在可进入预览阶段，测试自定义应用，并通过ChatGPT的「开发者模式」模拟运行环境。
OpenAI已发布文档、设计规范与开源示例库，据悉在今年稍晚，平台将开放应用提交流程，并提供审核、上架与应用变现机制。开发者现在可以使用Apps SDK（应用开发工具包）开始构建这些应用。对于开发者而言，Apps SDK的开放意味着一种新的「原生应用」形态。
按照OpenAI的设想，开发者能构建功能模块，还能让自己的产品自然地出现在超7亿ChatGPT用户的对话之中，在需求被表达的那一刻，出现在最合适的场景里。这意味着，ChatGPT不只是一个聊天窗口，而是一个操作系统级的服务层。它把应用变成「对话节点」，把交易变成「语言动作」，也让OpenAI有机会在这个生态里建立新的商业秩序：订阅分层、交易抽成、广告推荐。
巨头博弈：AI入口王座之争
问题来了，其他科技巨头也有App，他们谁会愿意入驻ChatGPT？任何新的入口革命，都是权力再分配的开始。过去的门户控制流量，搜索引擎控制信息，移动应用商店则控制分发，那AI门户时代呢？
谷歌的处境很微妙。它的搜索入口正被ChatGPT蚕食，用户不再搜索，而是直接提问。对于一个靠「搜索」定义存在的公司来说，加入ChatGPT无异于自我削权。当下谷歌只能寄望于自家的Gemini，以最高优先级整合Gmail、Drive、Maps、YouTube等应用，以确保用户的每个行为都在谷歌体系内完成。
Meta的逻辑类似。它的护城河是社交关系链，AI必须服务于这个闭环。Meta不会让用户在ChatGPT里完成预订或购物，而会让WhatsApp、Instagram内的AI助手去满足这些需求，从而继续把人留在自己的社交宇宙中。
其他科技巨头如微软、以及Anthropic等AI公司，同样在押注各自的AI助手。一场关于「AI入口」的竞速，已经开打。这场竞争的核心，不再是单纯的技术比拼，而是谁能构建最自然、最无缝的用户服务体验，谁能掌握用户与数字世界交互的第一道关口。
商业模式创新与公平性质疑
对用户和开发者来说，公平性问题估计也会浮现。当多个App能满足同一需求时，ChatGPT如何决定调用谁？ChatGPT如果引入各种外部App，本质上就是一个新的「应用商店」。如何给应用排序？是算法推荐、合作权重，还是广告投放？如果抽成，OpenAI是否会像苹果当年一样，从每笔交易里分走30%？
目前OpenAI仅称，今年晚些时候，他们将会把应用功能扩展到ChatGPT Business、Enterprise与Edu版本，并开放应用提交入口，让开发者能在ChatGPT中发布自己的应用。届时，他们还将上线一个「专属目录」，用户可在其中浏览与搜索应用。
「符合开发者指南标准的应用将有资格被列入目录，而那些在设计与功能上表现卓越的应用将获得更高的推荐展示机会——无论是在目录中，还是在对话场景里。」OpenAI称。此外，OpenAI称接下来将「很快」公布更多关于变现机制的细节，包括对Agentic Commerce Protocol（代理式商务协议）的支持，这是一项开放标准，允许用户在ChatGPT内实现即时结账。
数据隐私与监管挑战
在数据与隐私方面，一个能调用Booking、Spotify等应用的AI，无疑能进一步掌握用户生活的「全息副本」。如果ChatGPT拥有这些数据，其潜力显然比以往的任何单一应用更大。OpenAI官方称，开发者必须提供清晰透明的隐私政策，只能收集其运行所需的最少数据，并在权限使用上保持公开透明。
当用户首次连接某个应用时，ChatGPT会主动提示他们进行授权，以便用户了解哪些数据可能会与开发者共享。据悉，今年晚些时候，OpenAI将推出更细化的控制选项，让用户能够自行决定每个应用可以使用哪些具体数据类别。
近几年各国监管在这方面越来越敏感，尤其是欧盟。OpenAI甚至在初期阶段主动排除了欧盟用户，明显是为了规避潜在合规风险。在数据合规、反垄断和消费者保护的各种约束下，AI入口未来预计又会成为监管者的靶子，一旦有什么问题就容易获得巨额罚款。
新价值链的诞生与开发者机遇
当然，谈监管还很远，博弈的另一面，更重要的是新价值链的诞生。对开发者而言，ChatGPT代表一个新的应用「发现机制」，就是一个无需下载的世界级分发平台，这有可能成为新机会。想象一下，一个小型开发者不再需要投入巨资进行应用商店优化和广告投放，只需创建一个能在对话中提供价值的功能模块，就可能被数亿用户在需要时自然发现。
这种分发模式的变革，可能会催生一批专注于「对话功能」的新型开发者，他们不再构建完整的应用，而是创造能在对话上下文中提供即时价值的「微服务」。这种轻量级、场景化的开发模式，可能会降低创新门槛，让更多创意能够快速触达用户。
对话即应用：互联网服务交付方式的革命
回看互联网三十年，从门户、搜索到移动，每一次入口更替都带来了新的产业秩序，门户网站改变了信息的组织方式，搜索引擎改变了知识的获取方式，移动商店改变了应用的分发方式，而如今，OpenAI正试图改变「服务的到达方式」。用户不再需要「找」什么，他们只需要「说」什么，AI成了新的中介层。
这种变革的深远之处在于，它模糊了工具与服务的界限。在ChatGPT的对话窗口里，预订酒店、设计海报、学习课程这些曾经需要打开不同应用、学习不同操作流程的任务，现在都统一为自然语言交流。这种一致性体验，可能会重新定义用户对数字服务的期待。
挑战与局限：对话驱动的应用边界
然而，这场AI入口革命并非没有挑战。并不是所有应用都能被对话驱动。比如一个游戏应用，仍然需要完整的界面、输入与实时反馈。对这类应用而言，ChatGPT要如何在对话中承载它们的复杂交互？
同样，对于需要高度视觉化操作的设计软件，或者需要精细控制的专业工具，纯粹的对话界面可能无法提供足够的表达精度。这些应用可能需要开发「混合模式」，既保留对话的自然交互，又提供必要的图形界面补充。
此外，对话应用的质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底层AI的理解能力。当用户的意图表达模糊，或者需求复杂时，AI是否能准确捕捉并提供恰当的服务，这将直接影响用户体验。这要求AI模型不仅要理解语言，还要理解场景、意图和上下文。
未来展望：AI入口的多元可能性
接下来，AI助手是否会成为主导入口，当然还取决于用户规模、生态信任、监管政策与竞争格局等等变量。OpenAI拥有的是先发优势，包括超八亿活跃用户，大量开发者的关注。但谷歌、Meta、苹果等科技巨头显然都不会轻易让出「入口」这块权力之地。
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是，AI入口并非由单一平台垄断，而是形成多中心格局。不同的AI助手可能各自占据特定的服务领域，比如有的专注于购物，有的专注于娱乐，有的专注于生产力工具。用户可能会根据需求，在不同的AI助手之间切换，就像今天我们使用不同的搜索引擎一样。
另一种可能是，AI入口与现有应用商店模式共存，形成互补。对话驱动适用于简单、明确的服务请求，而传统应用界面则适用于复杂、创造性的任务。用户会根据场景选择最合适的交互方式。
结语：重新想象人与数字世界的连接
无论如何，ChatGPT应用集成功能的推出，标志着我们与数字世界交互方式的一次重要转折。它不仅是技术的进步，更是思维方式的革新——从「寻找」服务到「表达」需求，从「学习」工具到「自然」对话。
这场变革的最终影响，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它可能会催生全新的商业模式，改变开发者的创作方式，重塑用户与数字服务的关系。正如当年的浏览器之战开启了互联网时代，移动操作系统之战开启了应用经济一样，AI入口之战可能会开启一个全新的数字服务时代。
在这场变革中，最大的赢家可能不是技术本身，而是那些能够最自然、最无缝地连接人类意图与数字服务的平台。而用户，则将获得前所未有的便捷与自由——只需开口，世界便在眼前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