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纳兄弟VS Midjourney：AI版权之战升级
近年来，人工智能（AI）在内容创作领域的突飞猛进，尤其是在图像生成方面，引发了前所未有的知识产权争议。继迪士尼和环球影业之后，好莱坞巨头华纳兄弟公司（Warner Bros. Discovery）也正式加入了战局，对知名AI图像生成平台Midjourney提起诉讼。这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版权纠纷，更是传统创意产业与新兴AI技术之间，就作品所有权、商业模式以及未来发展方向展开的一场深层次博弈。华纳兄弟此番诉讼，其精心设计的论点和策略，旨在击碎Midjourney此前在类似案件中提出的主要辩护，有望为AI版权法的边界划定树立新的里程碑。
核心指控：AI对经典角色的“无耻”挪用
华纳兄弟在诉讼中明确指出，Midjourney平台“厚颜无耻地将华纳兄弟探索公司的知识产权据为己有”，允许用户通过简单提示词，随意生成蝙蝠侠、超人、神奇女侠、史酷比以及瑞克和莫蒂等旗下众多标志性角色的图像。这些角色不仅是流行文化的基石，更是承载着几代人集体记忆的经典形象，其巨大的商业价值和文化影响力不言而喻。
诉讼文件援引了大量证据，包括Midjourney根据用户提示词生成的与华纳兄弟旗下角色高度相似的图像。例如，输入“超人，经典卡通人物，DC漫画”即能得到与原作几乎无异的超人形象；“蝙蝠侠，黑暗骑士电影截图”则能生成电影级别的蝙蝠侠画面；乃至“史酷比动画人物站在一间老房子的恐怖房间里”也能精准还原史酷比的典型场景。这些案例直观地展现了Midjourney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对受版权保护作品的显著再现能力。
华纳兄弟强调，Midjourney通过允许用户“选择标志性”的受版权保护角色并将其“在所有可想象的场景中”生成，从而直接从这些角色的知名度中获利。这种行为不仅是对知识产权的直接侵犯，更损害了华纳兄弟对其作品进行独家授权和商业开发的权利，对公司造成了实质性且无法弥补的伤害。
智取辩护：解构AI的“统计模式分析”论
在早前的迪士尼/环球影业诉讼中，Midjourney曾辩称其系统是通过“数十亿公开图像”训练而成，生成图像并非通过检索数据库中的副本，而是基于“视觉特征与文本-图像对之间复杂的统计关系”。这一辩护旨在规避“直接复制和分发”的指控，将AI模型的生成过程描述为一种全新的创造性转化。
然而，华纳兄弟的法律团队采取了更为精妙的策略来反击。他们并未将重点放在Midjourney是否“存储了图像副本”上，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具穿透力的论点：
Midjourney利用软件、服务器及其他技术，以一种将华纳兄弟探索公司的受版权保护作品的数据存储和固定在其模型中的方式，使这些作品得以体现在模型中。Midjourney随后能够根据版权法定义的‘复制品’和‘衍生作品’，生成、复制、公开展示和分发无限量的华纳兄弟探索公司作品。
这一论点巧妙地将讨论引向了AI模型训练数据的本质。它暗示，即使Midjourney没有直接存储原始图像文件，其模型内部的“数据”或“模式”也足以构成对原始作品的“体现”（embodiment），从而使其生成输出被视为“复制品”或“衍生作品”。知识产权律师兰迪·麦卡锡（Randy McCarthy）指出，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来对抗Midjourney的“统计模式分析”论点，迫使法院审视AI系统如何“访问”并“利用”这些数据，即便这些数据并未以传统“副本”形式存在。
如果这一论点被法院采纳，将可能为华纳兄弟彻底“清除”Midjourney的模型铺平道路。因为每次Midjourney发布其图像生成器的“实质性新版本”时，都会“重复这一过程”，不断强化和分发与华纳兄弟作品“相同或几乎相同”的输出，形成一个持续侵权的循环。
次要责任与主观故意：平台角色再审视
除了直接侵权，华纳兄弟还着重强调了Midjourney的“次要责任”，包括诱导（inducement）和促成（contributory/vicarious liability）用户侵权。这避免了仅依赖用户生成内容来判定平台直接侵权的法律风险。
诉讼指出，Midjourney对其平台上的输出内容具有充分的控制权。例如，在推出视频生成功能后，Midjourney曾一度“暂时拒绝‘动画化’”华纳兄弟角色的输出，这证明了其技术上具备阻止侵权行为的能力。然而，此后Midjourney却“故意”移除了这些保护措施，甚至对外宣称订阅用户将体验到“更少的阻止任务”。这种行为被华纳兄弟解读为一种“蓄意且逐利”的决策，旨在纵容侵权以吸引更多用户，从而构成对用户侵权的“积极诱导”。
此外，Midjourney的用户界面也存在缺陷。尽管平台声称已采取措施阻止受版权保护角色的出现，但这些“防护措施并不完善，甚至可疑”。例如，直接搜索“Batman”会被阻止，但故意或无意地拼错成“Batma”却能轻易绕过限制。更甚者，Midjourney在收到“经典漫画超级英雄战斗”这类通用提示词时，也能生成华纳兄弟旗下的角色。这些都指向Midjourney在版权保护上的不作为乃至纵容。
诉讼还特别指出，每当Midjourney输出据称侵权的图像时，它也会“利用其生成的输出进行再训练”，形成一个不断增强AI对流行形象“仿冒”能力的恶性循环。华纳兄弟坚称，Midjourney本可以减缓甚至“最小化”这些侵权输出，但它却“做出了一个经过计算且以利润为导向的决定，为版权所有者提供零保护”。
财务重压与行业洗牌：AI的未来何去何从？
华纳兄弟在此次诉讼中提出了极高的赔偿要求——每张侵权输出15万美元的法定赔偿。根据诉讼文件，如果能够证明有2000张侵权输出，Midjourney将面临超过3亿美元的赔偿，这甚至可能超过其2024年总收入。如此巨大的财务打击，无疑将对Midjourney的生存和发展构成致命威胁。
这场诉讼也预示着AI生成内容领域未来的法律框架和商业模式将发生深刻变革。如果华纳兄弟胜诉，将确立AI模型在训练和生成过程中对版权作品的“体现”构成侵权，这将迫使所有AI公司重新审视其训练数据来源、模型设计及输出控制机制。AI平台将不得不投入巨额成本进行版权识别和过滤，或与内容所有者建立复杂的许可协议。
同时，华纳兄弟指控Midjourney有计划通过窃取其知名角色来取代其在市场上的地位，甚至可能进入传统电视和流媒体市场进行竞争。这种“窃取”行为不仅干扰了华纳兄弟对其内容的授权机会，也“非法且不公平地”转移了原本会购买其周边产品（如海报、墙画、印刷品和涂色书）的客户。
对于Midjourney而言，其一个潜在的有力辩护可能是证明华纳兄弟也从其图像生成器中获益。在迪士尼/环球影业的案件中，Midjourney曾指出“许多迪士尼和环球影业的企业邮箱地址都与Midjourney的订阅者相关联”。如果华纳兄弟的企业邮箱地址也被发现是订阅者，那么Midjourney可能会辩称华纳兄弟在试图“两头占便宜”，既想从AI工具中获利，又阻止Midjourney及其订阅者做同样的事情。
AI时代知识产权保护的未来图景
这场由华纳兄弟发起的诉讼，无疑将成为AI时代知识产权保护领域的标志性案件。它迫使我们重新思考，在技术创新飞速发展的当下，如何平衡创作者的权利、技术公司的发展潜力以及公众的文化消费需求。未来，我们可能会看到更严格的AI模型训练数据审查制度，更完善的版权许可机制，以及更清晰的AI生成内容归属和责任划分。
最终的结果，无论输赢，都将对创意产业与AI技术的融合产生深远影响。它不仅将决定Midjourney等AI公司的命运，更将塑造AI技术与人类创意和谐共存的新范式。在这个过程中，法律与技术需要持续对话与磨合，共同探索一条既能鼓励创新，又能有效保护知识产权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