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的用户数据主权争议：Spotify与“Unwrapped”的碰撞
自2015年首次亮相以来，Spotify的“Wrapped”年度回顾功能已成为数百万用户年底的数字盛事。这项功能通过分析年度收听数据，为用户提供了个性化的音乐总结，其独特的吸引力甚至被誉为一种“终极身份象征”。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用户不再满足于现有的数据洞察，他们渴望更深层次、更具创造性的流媒体数据分析，而AI技术的崛起似乎为这种渴望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可以想象，如果用户能够全面访问自己的历史收听数据，并借助AI进行分析，他们将能够解锁前所未有的洞察。这不仅仅是关于最常听的歌曲或艺术家，而是可能揭示用户情感模式的演变，例如音乐品味如何反映了其随时间推移的心情变化。通过这些洞察，用户甚至可能调整自己的收听习惯，以更好地应对压力或生活中的重大事件。更进一步，AI技术能够跨平台整合数据流，帮助用户理解其音乐选择如何更广泛地影响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品味。
去中心化数据：用户主导的“Unwrapped”实践
除了个人洞察，用户还可能通过AI工具与朋友比较收听习惯，创造出无穷的乐趣。例如，AI可以分析谁的分手歌单更具冲击力，或者谁真正花费最多时间收听某个共同喜爱的艺术家。正是为了支持开发者提供此类创新洞察，“Unwrapped”应运而生。这个集体于今年二月成立，目前已汇聚了超过1.8万Spotify用户，他们通过去中心化数据平台Vana，集体汇集并货币化自己的数据。
Vana平台允许用户以投票形式，集体决定将其数据集出售给正在开发AI工具的开发者。这些工具旨在提供Spotify可能无法或不愿提供的、分析流媒体数据的新颖方式。今年六月，“Unwrapped”集体完成了首笔数据销售，其中99.5%的成员投了赞成票。Vana的联合创始人Anna Kazlauskas透露，该集体（当时约有1万名成员）将其“一小部分”数据（用户的艺术家偏好）以5.5万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了Solo AI公司。尽管每位Spotify用户仅获得了大约5美元的加密货币代币，远低于理想预期，但Kazlauskas强调这笔交易具有“重大意义”，它向Spotify用户证明了他们的数据“确实有价值”。
Kazlauskas指出：“我认为这正显示了这些数据池如何真正像一个工会。单个Spotify用户无法直接向公司提出销售个人数据的要求。你确实需要足够大的数据池才能使其运作。”这种模式赋予了用户在数字世界中集体谈判的能力，让他们的数据价值能够得到体现，而不仅仅是为平台免费提供资源。
Spotify的立场与数据主权之争
毫无疑问，Spotify对“Unwrapped”的行动感到不满，尤其是其名称与公司广受欢迎的“Wrapped”功能过于相似。Spotify发言人表示，公司已致函“Unwrapped”的开发者，表达了对该集体可能侵犯Spotify“Wrapped”商标权的担忧。此外，信中还警告称，“Unwrapped”违反了Spotify的开发者政策，该政策禁止使用Spotify平台或任何Spotify内容来构建机器学习或AI模型。通过促进用户数据销售，开发者也可能违反了相关条款。
Spotify发言人强调：“Spotify尊重用户的隐私权，包括数据可移植权。所有用户都可以获取其个人数据的副本，并根据意愿使用。然而，UnwrappedData.org违反了我们的开发者条款，该条款禁止收集、聚合和向第三方销售Spotify用户数据。”这表明Spotify一方面承认用户拥有数据可移植权，但另一方面又限制了用户利用这些数据的方式，尤其是涉及第三方聚合和商业化时。
然而，“Unwrapped”团队坚称从未收到Spotify的任何沟通。他们计划捍卫用户“访问、控制和受益于自身数据”的权利，并承诺“尊重Spotify作为全球音乐领导者的地位”。开发者们辩称，“Unwrapped”既不分发Spotify的内容，也不干预Spotify的业务。它提供的是“由社区拥有的基础设施，允许个人行使他们在广泛认可的数据保护框架下已经拥有的权利——访问其收听历史、偏好和使用数据的权利”。他们进一步表示：“当听众选择共同分享或货币化他们的数据时，他们并没有从Spotify那里夺走任何东西。他们只是在行使数字自决权。反之，则意味着用户并不真正拥有自己的数据——而是Spotify为他们拥有。”
数字权利组织的视角与未来展望
数字权利组织电子前沿基金会（EFF）的高级技术专家Jacob Hoffman-Andrews表示，虽然EFF反对“数据红利计划”（即鼓励用户通过分享个人信息换取报酬），但Spotify用户始终应该保留对其数据的控制权。Hoffman-Andrews指出：“总的来说，听众应该控制自己的数据，这包括为了个人使用而导出数据。个人的音乐历史不仅对Spotify有用，对创造它的个人也同样有用。许多服务都有支持这种数据可移植性的悠久历史，例如Last.fm，它与Spotify和许多其他服务集成。”
尽管如此，Hoffman-Andrews也认为将数据出售给AI公司并非明智之举，他强调“隐私不是市场商品，而是一项基本权利”。不过，他也同意“Unwrapped”开发者的观点，即“当然，控制个人数据也是一项权利”，并总结道：“最终，听众应该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理自己的信息。”
“Unwrapped”的开发者之所以希望Spotify不要试图阻止用户出售数据以构建AI工具，其主要原因在于用户的数据隐私权。他们表示：“这是问题的核心：如果Spotify试图限制或惩罚人们行使这些权利，它将传递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即其听众在如何使用自己的数据方面没有发言权。这不仅与隐私法不符，也与定义互联网新时代的透明度、公平性和社区驱动创新价值观背道而驰。”
前进中的挑战与监管空白
尽管“Unwrapped”前景广阔，但Kazlauskas透露，自推出以来，Spotify“极大增加了”用户数据移植的难度。她声称，每当开发者找到一个简便的方式让用户获取数据，Spotify就会“以某种方式”将其关闭。由于Spotify的这种干预，“Unwrapped”目前仍处于早期启动阶段，新用户出售数据的名额有限。Kazlauskas表示，由于数据移植过程繁琐且不断变化，每天只能增加约300名用户。
然而，“Unwrapped”正在开发一项更新，旨在使这一过程更加稳定，并帮助用户定期更新其流媒体数据。这些更新可能会吸引更多用户加入集体。评论家如TechCrunch的Kyle Wiggers曾指出，像“Unwrapped”这样的数据池可能永远无法达到“临界质量”，很可能只吸引那些对去中心化运动感兴趣的小众用户。Kazlauskas承认，以加密货币形式支付数据销售款项是那些对加密货币不熟悉或有所顾虑的用户面临的一个障碍。
Kazlauskas解释道：“我认为最重要的用户体验问题是，当你使用任何新型去中心化技术时，你需要设置一个钱包，然后获取代币。”用户可能会感到文化冲击，疑惑“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怎么用这个东西投票？这是真钱吗？”
Kazlauskas希望Vana能够支持一场文化变革，通过为用户提供“商业视角”，让他们开始关心数据所有权，从而达到临界质量。她还支持犹他州的《数字选择法案》等立法，该法案“要求实时API访问，以便人们获取他们的数据”。如果美国有一项类似的联邦法律，Kazlauskas认为推出“Unwrapped”将会“容易得多”。
尽管像犹他州法律这样的法规可能预示着一场巨变，但Kazlauskas指出，目前控制AI市场的大型科技公司拥有强大的游说力量，以维持对用户数据的控制，这是去中心化运动所不具备的。Vana与Flower AI合作，旨在“颠覆AI行业”，计划在今年晚些时候发布一个“1000亿参数的巨型模型”。Kazlauskas坚信确保用户掌握控制权至关重要，而不是“被消耗”。她担心一个由单一公司控制AI的未来，这些科技巨头可能会利用AI监视、影响或操纵用户，而用户本应选择团结起来，从构建更道德的AI中受益。
Kazlauskas总结道：“一个由单一公司控制AI的世界说实话是相当反乌托邦的。我认为这非常可怕。因此，我认为去中心化AI提供的路径是让一大群人仍然掌握控制权，同时仍然获得非常强大的技术。”这正是“Unwrapped”事件所代表的核心价值：在AI浪潮席卷全球之际，如何平衡技术进步与用户权利，确保数据主权真正回归个体，而非被少数巨头垄断，将是未来数字社会面临的重大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