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浪潮中，人工智能（AI）正以惊人的速度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在创意产业中，其影响力更是日益凸显。2025年，首届AI电影节（AIFF）的盛大开幕，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窗口，得以窥见AI技术与人类表达的未来交融。本次电影节不仅是一场视觉盛宴，更是一场关于艺术、技术与哲学的深刻对话。
AI电影节：奇点与深度的碰撞
AIFF 2025由Runway公司主办，该公司专注于开发图像和视频生成的AI模型与工具。电影节汇集了来自各行各业的观众，包括AI技术爱好者、创意产业从业者以及对电影艺术充满好奇的影迷。他们齐聚一堂，共同探索AI技术在电影创作中的无限可能。
电影节展映的影片均为短片，风格迥异，题材多样。其中既有充满动画美学的作品，也有逼真的真人影片，甚至还有纪录片形式的探索。这些影片的制作方式也各不相同，有些完全依赖Runway或其他AI工具，而另一些则将AI技术与传统电影制作方法巧妙结合。这些作品不仅仅是技术的展示，更是对艺术边界的探索和拓展。
许多参展短片都呈现出一种超现实和扭曲的视觉风格，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当前AI视频生成工具的局限性。然而，一些导演巧妙地将这种局限转化为优势，创作出令人惊叹的艺术作品。瓦莱·杜哈梅尔的《无处碎片》便是其中的代表。这部影片通过视觉化的方式，探索了多重维度相互交织的概念。影片中，汽车与房屋融为一体，人形生物以违反自然规律的方式移动，营造出一种怪诞而迷离的氛围。
然而，相比于纯粹追求视觉奇观的作品，那些能够将AI技术与人类情感和身份认同相结合的短片，往往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埃里纳里沃·拉科托马纳纳的《眼泪胜于伤害》便是一部感人至深的作品。这部影片以转描动画的风格，呈现了导演在马达加斯加的童年记忆。影片独特的风格和对细节的关注，使其具有一种真实而动人的力量。里卡多·富塞蒂的《社论》也在这一方面表现出色。
《眼泪胜于伤害》，AIFF 2025上的一部非同寻常的动画电影。
在所有参展影片中，《监狱鸟》和《总像素空间》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两部作品。最终，它们分别获得了电影节的亚军和冠军。《监狱鸟》是一部准纪录片，讲述了英国监狱引入鸡作为陪伴动物的故事。导演巧妙地运用AI技术，从鸡的视角展现了监狱生活，为观众带来了全新的观影体验。《总像素空间》则是一部关于AI艺术的哲学思考。这部影片不仅展示了AI技术在图像生成方面的强大能力，更引发了人们对创造力、艺术和技术的深刻思考。
《总像素空间》：AI艺术的哲学辩护
《总像素空间》是AIFF 2025的 Grand Prix 获奖作品，导演是雅各布·阿德勒。这部影片以一种引人入胜的方式，探讨了AI艺术的本质和价值。影片通过精美的画面和深刻的哲理，为AI艺术提供了一种有力的辩护。
影片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可能存在的图像有多少？”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影片引入了“总像素空间”的概念。总像素空间是指所有可能存在的数字图像的集合。影片解释说，任何数字图像都可以被表示为一个数字序列，而这些数字代表了图像中每个像素的颜色和位置。
影片进一步指出，正如我们不需要写下0到1之间的每一个数字来证明它们的存在一样，我们也不需要生成每一个可能的图像来证明它们的存在。它们的存在的数学保证。每一帧可能的电影都存在于坐标中......否认这一点就等于否认数字本身的存在。
这部9分钟的电影展示了可能的图像或电影的数量大于宇宙中原子的数量，并认为摄影师和电影制作人可以被视为发现已经存在于可能性空间中的图像，而不是创造新的东西。
在这种框架下，很容易论证生成式人工智能只是艺术家“发现”图像的另一种方式。
平衡的艺术：Runway的挑战
在电影节期间，我采访了Runway的首席执行官克里斯托瓦尔·巴伦苏埃拉。他坦言，自己也沉迷于技术，经常与人讨论模型、数据集和训练等话题。但他同时强调，电影节的重点是庆祝电影制作人和艺术家。
巴伦苏埃拉分享了一个观点：“《总像素空间》的作者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电影制作人，但他通过AI技术创作出了一部能够触动人心的作品。这表明，AI技术为那些原本没有机会进入电影行业的人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AIFF 2025关注的是新锐和非科班出身的电影制作人，但Runway也与老牌工作室合作，而这些合作关系中存在着固有的紧张关系。
Runway已经与狮门影业和AMC网络等公司签署了合作协议。在某些情况下，Runway使用这些公司提供的数据进行训练；在另一些情况下，Runway则深入这些公司内部，尝试开发符合他们现有工作流程的工具。这是OpenAI等竞争对手尚未涉足的领域。凭借在视频生成方面的先发优势，Runway得以不断发展壮大，保持竞争力。
巴伦苏埃拉解释说：“我们直接进入这些公司，我们的创意团队与他们并肩工作。我们基本上把自己嵌入到我们合作的组织中。我们也在内部为团队举办电影节，这样他们就可以体验制作电影的过程，并看到AI技术的潜力。”
Runway于2018年由两位智利人和一位希腊联合创始人创立于纽约大学蒂施艺术学院，其发展历程与硅谷的竞争对手截然不同。它是首批将真正可用的视频生成工具推向大众的公司之一。Runway还为流行的Stable Diffusion模型做出了基础性的贡献。
尽管Runway在资金方面远逊于OpenAI等竞争对手，但它采取了一种务实的方式，与现有行业合作。你不会听到巴伦苏埃拉或其他Runway的领导者谈论AGI的迫近或任何如此崇高的东西；相反，他们专注于将产品推销为可以解决创意人员现有工作流程中存在的问题的工具。
尽管如此，艺术家的心态和行业内的关系并不能消除一些根本性的冲突。Runway及其同行涉及多起知识产权诉讼。虽然该公司没有承认，但有证据表明，它使用受版权保护的YouTube视频训练其模型。
巴伦苏埃拉认为，制片厂担心的是责任，而不是基本原则，他说：
大多数关于版权的担忧都集中在输出方面，也就是如何确保模型不会创造出已经存在的东西或侵犯某些东西。我认为，在这方面，我们已经确保我们的模型不会这样做，并且支持你想要采取的创作方向，而不会过于限制。我们与每一家大型制片厂合作，并向他们提供赔偿。
过去，他还为Runway辩护说，它所制作的并不是对过去事物的重新创造。他认为，该工具的生成过程在法律、创造力和伦理上都与简单地从数据库中提取资产或参考资料不同。
他说：“人们认为人工智能是一种无需用户输入就能神奇地创造事物的系统。事实并非如此。你必须做那些工作。作为用户，你仍然需要参与其中，并且对你如何使用它负责。”
他似乎坚信AI是一种合法的艺术家工具，但考虑到他一直在直接向电影制作人推销这些产品，他也很清楚并非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观点。即使在业内人士中，也没有达成共识。
行业的分歧：一场不可避免的变革
在洛杉矶参加活动期间，我分别拜访了两位在电影和电视行业工作的老朋友。他们都从事类似的学科。他们都问我到城里来做什么，我告诉他们我是来报道一个AI电影节的。
其中一位立刻厌恶地 grimace 说：“哦，哎呀，我很抱歉。”另一位则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开始告诉我他已经在日常工作中如何使用AI，比如将镜头延长一两秒以获得更好的编辑效果，并对他所在的公司没有更快地采用这些工具表示沮丧。
他们的态度并非个例。好莱坞存在分歧，而且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电影业以前也发生过巨大的技术变革。显然，从无声电影到有声电影的转变；电影制作变成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艺术。许多旧工作消失了，许多新工作被创造出来。
后来，又出现了从胶片到数字放映的转变，这可能是一个更紧密的平行。这是一次重大的颠覆，一些公司和职业生涯崩溃了，而另一些公司和职业生涯则崛起。有人说，“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个？”而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是前进的唯一明智之路。一些观众宣称质量更差，另一些人则说质量更好。一些分析师认为可以阻止它，而另一些人则坚持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
IMAX后期制作负责人布鲁斯·马科在电影节前的一次媒体见面会上简要地谈到了这段历史。“这有点可怕，”他回忆说。“我们正在经历一场重大的根本性变革。”
但人们最终还是接受了它。“电影和电视行业一直非常注重技术，他们总是使用新技术来提升艺术水平和提高效率，”马科说。
当被问及他是否认为生成式AI工具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时，他说：“我认为一些电影制作人会比其他人更快地接受它。”他指出，AI工具对于预可视化特别有用，并指出有些人已经在使用它，但人们需要时间来适应。
事实上，许多电影制作人仍然大声表示怀疑。“人工智能的_概念_很棒，”_米切尔一家大战机器人_导演迈克·里安达在《连线》杂志的一次采访中说。“但在公司手中，它就像一把会摧毁我们所有人的电锯。”
另一些人对这项技术感兴趣，但担心它在没有充分规划和保护的情况下被过快地引入该行业。Crafty Apes高级VFX主管卢克·迪托马索也持这种观点。“在真正理解AI技术的情况下，我们以多快的速度推出AI技术？”他在接受Production Designers Collective采访时问道。“人工智能有可能加速发展到我们可能无法接受的程度，所以我确实有些担忧，也许对它的各个方面都不太热衷。”
还有一些人仍然怀疑这些工具是否会像一些乐观主义者认为的那么有用。“人工智能从未通过任何东西。它喜欢它读到的一切。它希望你赢。但讲故事需要细微的差别——潜台词、情感、未说出口的话。这是人工智能根本无法复制的东西，”新兴技术委员会成员Alegre Rodriquez说，他是电影剪辑师协会的新兴技术委员会成员。
镜子：AI引发的深层思考
从洛杉矶飞回来的路上，我思考了好莱坞生成式AI拐点与无声/有声或胶片/数字过渡之间的两个主要区别。
首先，这些转变都不涉及基于知识产权和版权对该技术的生存威胁。巴伦苏埃拉谈到了工作室负责人关心的问题——保护自己免受输出责任的影响。但无数批评这些工具的创意人员也认为，他们应该就自己的作品在Runway模型训练数据中的使用进行协商，甚至获得报酬。换句话说，这不仅仅是关于输出，还与来源有关。如前所述，有几个案件正在进行中。我们不知道它们最终会落在哪里。
其次，还有一个更文化和哲学的问题在起作用，巴伦苏埃拉本人在我们的对话中提到了这一点。
他告诉我：“我认为人工智能已经成为一面镜子，任何人都可以将他们所有的恐惧和焦虑，以及他们对未来的乐观和想法投射到这面镜子上。”
你不需要滚动太久就能遇到技术乌托邦主义者，他们没有证据地宣称AGI指日可待，它将治愈癌症并拯救我们的社会。你也不需要滚动太久就能遇到对每一家生成式AI公司都怀有强烈愤怒的人，他们宣称这项技术——本质上只是一种新的计算机编程方法——从根本上是不道德和有害的，会对社会和经济产生灾难性的影响。
在所有这些大胆的声明中，这个电影节将重点放在了现实情况上。以前可能永远无法通过好莱坞守门人的新锐电影制作人正在电影节上放映，因为他们可以用一小部分工作人员和时间创作出具有竞争力的作品。工作室和在那里工作的人说，他们在预可视化、编辑、视觉效果和其他通常在巨大的时间和资源压力下完成的工作中节省了时间、资源和麻烦。
巴伦苏埃拉告诉我：“人们没有注意到这项技术带来的大量积极成果。”他指出了这些例子。
在这种将愤怒置于一切之上的在线讨论生态系统中，这很可能是真的。尽管如此，许多创意人员仍然真诚而坚定地认为，他们的作品正在为这项技术的能力做出贡献，但没有获得任何荣誉或报酬，而且确保在这种不断变化的颠覆时期将人为伤害降到最低的结构和法律框架仍然不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像美国西部作家协会这样的组织支持生成式AI版权披露法案和其他类似的旨在提高这些模型训练方式透明度的立法。
具有法律答案的哲学问题
获奖影片认为，“总像素空间既代表了终极的决定论，也代表了终极的自由——每一种可能性同时存在，等待意识通过选择的行为赋予其意义。”
在做出这一声明时，影片表明，最重要的是，创造力是一种策展行为。它声称，没有任何东西是真正原创的。它将人类的表达提炼成数学语言。
对许多人来说，这种哲学无疑是正确的：每一种可能性都已经存在，艺术家们只是将波形坍缩到他们想要展示的框架上。对另一些人来说，浪漫的理想，即艺术品的价值恰恰在于它在艺术家创作之前并不存在，更具有个人的真实性。
总而言之，关于好莱坞的创造力和人工智能的争论最终是一个哲学问题。但它不会以这种方式解决。
该行业可能会屈服于诉讼疲劳和空洞化的劳动力队伍——或者它可能会找到公平交易、为新鲜声音提供新机会和透明培训集的途径。
就所有这些关于创造力和想法的崇高言论而言，结果将归结为合同、法院判决和薪酬结构——所有这些都至少与创意工作本身一样是好莱坞的重要组成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