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之美：解读艺术作品中重复元素的认知奥秘
在艺术的世界里，我们常常被那些能够触动心灵的作品所吸引。是什么让一幅画、一首曲子或是一首诗歌如此引人入胜？麻省理工学院（MIT）荣誉教授 Samuel Jay Keyser 在其新书《Play It Again, Sam》中提出了一个引人深思的观点：重复出现的元素，即“重复主题”，能够显著增强我们对艺术作品的体验。这本书不仅仅是一次对艺术的探索，更是一次对人类认知机制的深入剖析。
重复的认知基础
Keyser 的研究灵感来源于音乐学家 Elizabeth Margulis 的一项实验。Margulis 的实验表明，通过在现代无调性音乐作品中加入重复元素，无论是普通听众还是专业的音乐理论家，都更倾向于喜欢这些经过编辑的版本。这一发现促使 Keyser 开始思考重复在艺术中的普遍性和认知作用。
Keyser 认为，大脑对于人脸、地点和身体等特定信息的识别都有其专门的区域。这种 специализация 解释了为什么在现代主义出现之前，绘画艺术主要以模仿现实为主。他进一步提出，如果能够更全面地研究大脑如何处理艺术，或许可以发现重复元素是否会触发内啡肽的释放，从而带来愉悦感。目前，Keyser 提出了一个包含四个“P”的理论：启动（Priming）、平行（Parallelism）、预测（Prediction）和愉悦（Pleasure）。简单来说，当一个主题或模式出现时，它会为自身的重复做好准备，并在重复出现时给观众带来满足感。
“Satin Doll”的精妙结构
为了更具体地阐释他的观点，Keyser 以爵士乐标准曲“Satin Doll”为例，深入剖析了其精妙的“相同/例外”结构。这首由 Duke Ellington 和 Billy Strayhorn 创作的歌曲，以其微妙的结构和重复的模式而著称。Keyser 观察到，“Satin Doll”的音乐和歌词都体现了“相同/例外”的结构。例如，前两小节的节奏与后两小节相同，但后两小节的音高提高了一个音阶。这种精细的模式贯穿了整首歌曲，形成了一种“音乐韵律方案”。
当 Johnny Mercer 为“Satin Doll”填词时，他也巧妙地匹配了这种音乐韵律方案。前四小节的歌词“Cigarette holder / which wigs me / Over her shoulder / she digs me”与随后的诗节遵循相同的模式。Keyser 认为，歌词和旋律在各自的媒介中具有相同的韵律方案，从而引入了一种全新的重复层次，极大地增强了听众的体验。
艺术领域的广泛应用
Keyser 的新书涵盖了音乐、诗歌、绘画和摄影等多种艺术形式，分析了艺术家如何运用重复以及他们对重复的思考。从《贝奥武夫》到 Leonard Bernstein，从 Gustave Caillebotte 到 Italo Calvino，Keyser 广泛地考察了重复在不同艺术作品中的应用。有些作品采用完全相同的元素重复，例如荷马史诗，而另一些作品则使用“相同/例外”的技术。
他对视觉艺术中“相同/例外”概念的运用特别感兴趣，例如 Andy Warhol 的著名画作《Campbell Soup Cans》。这幅画由四行八列的汤罐头组成，每个罐头都相同，只是汤的种类不同。Keyser 认为，发现艺术作品中这种“相同/例外”的重复会带来愉悦感。
重复与情感的联系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Keyser 指出，大量的实验研究表明，重复接触某个图像，例如婴儿重复接触母亲的脸，有助于建立情感联系。这被称为“仅仅暴露”现象，由社会心理学家 Robert Zajonc 提出。Zajonc 详细研究了“任意刺激的重复以及人们最终对其产生的轻微喜爱”。
这种倾向也有助于解释为什么产品制造商会在广告中只使用产品名称：当观众看到足够多的次数时，就会与该名称建立联系。无论重复与愉悦之间的机制如何运作，以及无论其最初的功能是什么，Keyser 认为，许多艺术家已经成功地利用了它，理解了观众喜欢诗歌、绘画和音乐中的重复。
“阿尔伯克基，新墨西哥”的独特解读
在书中，Keyser 对重复的强调也产生了一些独特的解释。在一个章节中，他深入研究了 Lee Friedlander 的著名照片《Albuquerque, New Mexico》，这是一幅充斥着标牌、电线和建筑物的街景，通常被解释为象征性的：美国西部的边境正在被战后混凝土和商业所淹没。
然而，Keyser 对 Friedlander 的照片有不同的看法。照片中间附近有一只狗；右边是街道标志的阴影。Keyser 认为阴影类似于狗，并在照片中创造了有趣的重复。
“这张特别的照片实际上是两张押韵的照片，”Keyser 说。“它们是相同的，除了一个是狗，一个是阴影。这就是这张照片令人愉悦的原因，因为你看到了这一点，即使你可能没有完全意识到它。在艺术作品中感受到重复会带来愉悦。”
语言学家的艺术视角
波士顿流行乐团的首席鼓手兼编曲 George Darrah 称赞《Play It Again, Sam》“非凡”，因为它“展示了诗歌、音乐、绘画和摄影如何通过利用大脑检测重复的能力来激发观众的愉悦感”。他补充说，“Keyser 具有简化复杂想法的不可思议的能力，使难以理解的材料变得容易理解。”
在某些方面，《Play It Again, Sam》包含了 MIT 语言学家的经典知识视野。几十年来，与 MIT 相关的语言学研究已经确定了人类语言的普遍结构，揭示了重要的相似之处，尽管全球语言的表面差异似乎很大。在这里，Keyser 也找到了有助于组织看似无限的艺术世界的模式。“Play It Again, Sam”是对结构的探寻。
当被问及这一点时，Keyser 承认了他长期以来在该领域对当前智力探索的影响，同时指出他对艺术的见解是对我们的作品和思想的更广泛调查的一部分。
“我正在将语言学的思维习惯带入艺术，”Keyser 说。“但我也在将分析的镜头指向大脑的自然倾向。这个想法是调查我们的审美感如何取决于大脑的工作方式。我试图展示艺术如何利用大脑的能力，从非艺术相关的功能中产生愉悦感。”
总而言之，Keyser 的《Play It Again, Sam》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来审视艺术作品。通过深入研究重复在艺术中的应用以及它对我们认知的影响，这本书不仅让我们更好地理解了艺术的本质，也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了人类大脑的运作机制。它鼓励我们更加关注艺术作品中的重复元素，并从中获得更深层次的愉悦和体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