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AI:视频创作者在技术变革中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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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艺术与技术的碰撞

2016年,日本传奇动画导演宫崎骏被展示了一段AI生成的视频片段:一个扭曲的人形在地上爬行。宫崎骏对此表示"完全厌恶",认为这是"对生命本身的侮辱"。他明确表示:"如果你真的想制造恐怖的东西,你可以继续做。但我永远不会将这项技术融入我的作品。"

然而,2024年10月,电影导演PJ Accetturo使用AI工具为宫崎骏的经典动画《幽灵公主》制作了一部真人版预告片,获得了2200万次观看,同时也招致了数百条侮辱和死亡威胁。其中一条评论颇具代表性:"去造一座桥然后跳下去吧。"

这一事件折射出AI技术在视频创作领域引发的巨大争议。一方面,AI技术正在改变创作流程,提供新的表达可能性;另一方面,它引发了关于版权、就业和艺术本质的深刻质疑。

AI视频创作的三重挑战

内容版权争议

大多数领先的AI视频模型都是基于互联网上广泛的内容进行训练的,包括艺术家创作的图像和影片。在许多情况下,公司并未征得艺术家许可使用这些内容,也未给予补偿。虽然法院仍在根据版权法判断这是否属于合理使用,但许多受访者认为AI公司的训练行为是对艺术家作品的盗窃。

正如SAG-AFTRA在回应"AI女演员"Tilly Norwood事件时所强调的:"Tilly Norwood不是演员,它是由计算机程序生成的角色,训练过程中使用了无数专业表演者的作品——未经许可或补偿。它没有生活经验可以借鉴,没有情感,而且从我们所见,观众并不对脱离人类体验的计算机生成内容感兴趣。"

就业威胁

如果AI工具能够快速制作出合格的视频或大幅加快编辑任务,这可能会夺走演员或电影剪辑师的工作。虽然过去的技术进步也曾消除工作——例如数码相机的采用大幅减少了物理胶片剪辑人员——但AI可能产生更广泛的影响。

好莱坞人才经纪人Ryan Hayden表示:"我知道很多编辑领域的人试图掌握AI,因为编辑的总人数将大幅减少。"他补充道:"那些了解AI的人可能会幸存下来。"

艺术质量质疑

许多受访者认为AI生成的内容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艺术品。垂直戏剧演员Tess Dinerstein表示:"AI缺少那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当你去电影院,因为你最喜欢的演员在谈论他们去世的母亲而泪流满面时,那种联系。"

这种观点认为,艺术的本质在于创作者与观众之间建立情感连接,而AI无法真正理解或传达人类情感。

创作者的不同应对策略

拒绝派:坚守艺术底线

一些创作者坚决抵制AI技术。演员们尤其强烈反对,SAG-AFTRA在2023年进行了有史以来最长的罢工,部分原因就是为演员争取更多针对AI复制品的保护。

演员Erik Passoja已多次在加州立法机构作证,支持多项法案,包括对色情深度伪造的更强保护。SAG-AFTRA还组织反对拟议的州AI法案禁令。

"这是一个关乎人类的问题,而不仅仅是演员的问题,"演员Susan Spano表示,"这是一个人类和动物的世界。与人类的互动才让它变得有趣。我的意思是,我们想要一个机器人的世界吗?"

拥抱派:技术革新者

与演员不同,导演、编剧和电影剪辑师等好莱坞创意人员的情况更为复杂。AI工具确实能让他们提高生产力,如果不紧跟技术前沿,他们可能会失去工作。

导演Kavan Cardoza就是AI技术的积极拥抱者。在2022年Midjourney图像模型发布后,他开始尝试图像生成,后来转向视频生成。他制作了许多现有电影和系列的虚假预告片,2024年12月,他在蝙蝠侠宇宙中制作的一部粉丝电影在网络上爆红,随后被华纳兄弟因侵犯版权而下架。

Cardoza承认他未经许可重现了前蝙蝠侠电影中的演员形象,但他坚称自己"并非恶意,这只是一个粉丝电影"。与Accetturo收到的死亡威胁不同,Cardoza的粉丝电影反响相当积极。

"每家主要制片厂都开始联系我,"Cardoza说。他与几位密友共同成立了一家AI工作室Phantom X,最初制作广告(AI视频在广告领域[最快普及]),但Cardoza希望重新专注于电影。

实用派:道德与技术平衡

在极端观点之间,许多编辑和艺术家在不公开的情况下悄悄使用AI工具。正如好莱坞人才经纪人Ryan Hayden所说:"现在很多人想要 plausible deniability( plausible 否认)。"

独立导演Gille Klabin就是实用派的代表。作为一名独立电影制作人,Klabin负担不起雇佣很多人。有许多劳动密集型任务,比如为他的电影制作演示文稿,他原本必须自己完成。AI工具"本质上只是让我们能够完成更多工作,在生活中找回更多时间。"

但Klabin谨慎地坚持自己的道德底线。他使用AI工具的前提是"只要你在道德上使用它,即你不是复制别人的作品并用于自己的目的。"

然而,他目前对AI的采用受到AI模型当前功能的限制。Klabin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视觉特效艺术家,他认为AI产品通常"还不够好,无法用于最终项目"。例如,他尝试使用Runway的AI驱动的逐帧描边(rotoscoping),虽然可以作为不错的初稿,但结果太杂乱,无法作为最终项目使用。

真实性的力量

YouTuber Stephen Robles在YouTube等平台上评测苹果产品。他在编辑过程中使用AI进行某些任务,如删除沉默或转录音频,但不认为这会颠覆他的职业生涯。

"我赌观众想要信任创作者,想要看到真实性,"他告诉我。AI视频工具在这方面对他帮助不大,也无法取代他努力建立起来的声誉。

最近,他尝试使用ChatGPT编辑视频缩略图,收到了一些负面反馈,因此他表示可能会"稍微放慢一点"这种实验。

YouTube缩略图艺术家Antioch Hwang对使用AI也有类似的务实观点。他合作的某些频道观众"对AI图像非常敏感"。即使是"使用AI放大器来修复边缘"也可能引发强烈负面反应。对于这些频道,他对使用AI"非常谨慎"。

但对于大多数他合作的频道,他可以放心使用AI,至少用于技术任务。"我认为现在公众对这些AI图像生成工具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转变,"他告诉我,"人们现在欢迎它们进入自己的工作流程。"

然而,他仍然谨慎使用AI,因为他认为人类艺术才能在YouTube生态系统中有所帮助。"如果每个人都有所有[AI]工具,那么你如何真正脱颖而出?"他说。

最近,顶级创作者开始使用看起来更粗糙的缩略图。AI使制作精美的缩略图变得太容易,因此顶级创作者使用Hwang会称之为"制作不良的缩略图"来帮助视频脱颖而出。

退出策略与行业未来

Hwang告诉我一些令人惊讶的事情:即使AI使创作者自己制作缩略图变得更容易,即使是低端缩略图艺术家,业务也从未如此好过。需求激增是因为"AI整体降低了内容创作的门槛,现在有更多创作者涌入。"

尽管如此,Hwang并不认为好时光会永远持续下去。"我认为未来三年左右AI不会完全取代人类。这是我的估计时间线。"

每个受访者对这个行业何时——或是否——会被AI有意义地颠覆都有不同的回答。

一些人的态度较为悲观。演员Erik Passoja告诉我,他认为大型电影制片厂——如华纳兄弟或派拉蒙——将在三到五年内消失。

但其他人更为乐观。垂直戏剧演员Tess Dinerstein表示:"我认为垂直内容永远不会完全AI化。"即使技术上可行,她认为"这似乎不是人们想要的"。

独立电影制作人Gille Klabin认为高质量的人类电影永远会有立足之地。如果某人的作品"基本上是衍生品",那么他们就有风险。但他认为最好的人类创作作品仍然会脱颖而出。"我不知道AI怎么可能取代近乎神圣的意识元素,"他说。

最看好AI的人往往对自己的职业前景最不乐观。"我认为在某个时候这不再重要,"Kavan Cardoza告诉我,"到时候地球上任何人都可以输入一些句子"来生成完整的高质量视频。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Accetturo成为了某种AI福音传播者;他的[通讯]试图教其他电影制作人如何适应即将到来的AI革命。

AI"是一场将摧毁所有人的海啸,"他告诉我,"所以我正在冲浪板——教人们如何冲浪。随你怎么用。"

结论:在变革中寻找平衡

AI技术在视频创作领域的应用既带来了机遇也引发了挑战。从宫崎骏的强烈抵制到Accetturo的积极拥抱,从演员的集体抗议到导演的创新实践,行业内部呈现出多元态度。

未来,AI很可能会继续改变视频创作的方式,但不太可能完全取代人类创作者。正如许多受访者所指出的,技术的真正价值在于增强而非替代人类的创造力。关键在于如何在保持艺术真实性与技术效率之间找到平衡点,以及如何在尊重版权和艺术价值的同时,利用AI拓展创作的可能性。

正如一位创作者所言:"我们想要坐在桌旁,而不是成为菜单上的菜。"在AI时代,创作者需要既保持对艺术的忠诚,又具备适应变革的勇气,才能在这场技术革命中找到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