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电影节：重塑现实与未来表达？
在2025年的人工智能电影节（AIFF）上，我观看了10部由AI创作的电影短片，并与Runway公司的CEO以及多位好莱坞专业人士进行了深入交流。这次经历让我深刻感受到，AI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渗透到电影行业，同时也引发了关于人类创造力未来的深刻思考。
AIFF 2025：科技与艺术的交汇点
AIFF 2025由Runway公司主办，该公司专注于开发图像和视频生成的AI模型和工具。在电影节期间，一系列行业专家积极倡导好莱坞拥抱AI工具。然而，在与这些专业人士的私下交流中，我敏锐地察觉到电影和电视行业内部对于AI的看法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Runway公司的CEO克里斯托瓦尔·瓦伦祖埃拉面临着一项艰巨的任务：他需要说服一个对AI在未来可能扮演的角色持有复杂情感的行业。为了更好地理解这场变革，让我们首先从电影本身入手，特别是那些在电影节上获得最高奖项的作品，它们往往能揭示当前行业所面临的关键问题。
奇特与深刻：电影节上的亮点
作为首次向公众开放的电影节，AIFF 2025吸引了来自不同领域的观众：AI技术爱好者、行业内的创意人士，以及对电影充满热情并对AI电影充满好奇的观众。许多人同时具备这三重身份。
电影节展映的影片均为短片，其中大多数更适合在艺术电影节上放映。这些短片在美学风格上各不相同，有些采用动画形式（其中一部受到了日本动漫的启发），有些则呈现出真人实拍的效果。甚至还有一部纪录片。这些影片既可以完全使用Runway或其他AI工具制作，也可以将这些工具与传统的电影制作方法相结合。
许多短片都显得非常怪异。我们已经看到，AI视频生成工具擅长创造超现实和扭曲的图像，即使创作者并不总是希望如此。一些影片充分利用了这一特点，将其视为一种优势。《无处碎片》探索了多个维度相互融合的概念，汽车与房屋融为一体，据称是跨维度旅行者的人形生物以违反人体解剖学的方式移动。虽然我发现这部电影在视觉上引人入胜，但它并没有提供任何我在TikTok上的梦核或恐怖AI视频创作者那里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更有意思的是那些利用AI的怪异特性来生成与人类经验或身份相关的图像的短片。例如，《眼泪多于伤害》是一部马达加斯加童年记忆的转描动画风格的“感官拼贴”。其独特的风格和连贯性使其具有《无处碎片》所缺乏的可信度。我还很喜欢里卡尔多·富塞蒂的《社论》。
在电影节的10部影片中，有两部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它们最终获得了大奖和金奖。（评审团成员包括电影制作人加斯帕·诺和哈莫尼·科林、翠贝卡企业CEO简·罗森塔尔、IMAX后期制作主管布鲁斯·马科、狮门影业VFX高级副总裁布里安娜·多蒙特、英伟达开发者关系主管理查德·克里斯和Runway CEO克里斯托瓦尔·瓦伦祖埃拉等人）。
亚军《狱鸟》是一部准纪录片。这部短片由安德鲁·萨尔特执导，向观众介绍了一个英国的项目，该项目将鸡安置在监狱中作为伴侣动物，效果良好。你可能会问，为什么要用AI来制作这部电影？因为AI被用来实现一些对于小预算电影来说无法实现的镜头，从而从鸡的角度描绘这种体验。观众们非常喜欢这部电影。
而获得大奖的则是雅各布·阿德勒的《总像素空间》，这部影片在某种程度上是对AI艺术理念的哲学辩护。与电影节上的其他一些影片不同，你现在就可以在YouTube上观看《总像素空间》。我发现这部影片非常感人，尽管我也带着一丝怀疑地看待它被选为电影节的最高奖项。当然，他们会选择这部影片，我想，尽管我同意它是所有影片中最有趣的。
《总像素空间》：探索无限可能的影像世界
尽管《总像素空间》在这类场合有自恋和自我祝贺的风险，但它充满了引人入胜的图像，这些图像与影片的主题相契合。这部影片触及了一些真正有趣的想法，有时甚至显得深刻而具有教益意义。
“可能存在多少张图像？”影片的叙述者问道。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影片解释了总像素空间的概念，这个概念实际上反映了图像生成工具的工作原理：
像素是数字图像的构建块——形成马赛克的小瓷砖。每个像素由代表颜色和位置的数字定义。因此，任何数字图像都可以表示为一个数字序列... 就像我们不需要写下零和一之间的每一个数字来证明它们存在一样，我们也不需要生成每一个可能的图像来证明它们存在。它们的存在是由定义它们的数学保证的...每一帧可能的电影都作为坐标存在...否认这一点就等于否认数字本身的存在。
这部九分钟的影片展示了可能的图像或电影的数量大于宇宙中原子的数量，并认为摄影师和电影制作人可以被视为发现已经存在于可能性空间中的图像，而不是创造新的东西。
在这个框架内，很容易认为生成式AI只是艺术家“发现”图像的另一种方式。
平衡的艺术：Runway的挑战
“我们都——我把自己也包括在内——痴迷于技术，我们一直在谈论模型、数据集、训练和能力，”Runway CEO克里斯托瓦尔·瓦伦祖埃拉在第二天早上对我说。“但如果你回顾一下，花一点时间，你会发现电影节实际上是在庆祝电影制作人和艺术家。”
我承认自己被《总像素空间》的表达方式所感动。“获奖者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电影制作人，但他制作了一部让你有所感触的电影，”瓦伦祖埃拉回应道。“我认为这非常强大。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获得了几个月前根本不可能获得的东西。”
AIFF 2025的重点是首次亮相的电影制作人和行业之外的电影制作人，但Runway也与知名工作室合作——而这些合作关系存在着固有的紧张关系。
该公司已经与狮门影业和AMC Networks等公司签署了协议。在某些情况下，它会根据这些公司提供的数据进行训练；在其他情况下，它会嵌入到这些公司内部，试图开发出适合他们现有工作方式的工具。竞争对手如OpenAI尚未采取这种做法，因此，再加上在视频生成方面的先发优势，Runway得以发展并保持竞争力。
“我们会直接进入这些公司，我们有创意团队与他们并肩工作。我们基本上把自己深深地嵌入到我们合作的组织中，”瓦伦祖埃拉解释说。“我们也会在内部为团队举办电影节，这样他们就可以体验制作电影并了解其潜力的过程。”
Runway由两位智利人和一位希腊联合创始人于2018年在纽约大学蒂施艺术学院创立，与硅谷的竞争对手有着截然不同的故事。它是第一批将真正可用的视频生成工具带给大众的公司之一。Runway还以基础性的方式为流行的Stable Diffusion模型做出了贡献。
尽管其支出远低于OpenAI等竞争对手，但Runway采取了一种务实的方法，与现有行业合作。你不会听到瓦伦祖埃拉或其他Runway领导人谈论AGI的迫在眉睫或任何如此崇高的东西；相反，他们专注于将产品作为一种可以解决创意人员工作流程中现有问题的工具来销售。
尽管如此，艺术家的心态和行业内的关系并不能消除一些根本性的冲突。有多个涉及Runway及其同行的知识产权案件，尽管该公司没有承认，但有证据表明它（在其他方面）在其模型上训练了受版权保护的YouTube视频。
瓦伦祖埃拉表示，工作室担心的是责任，而不是基本原则，他说：
大多数关于版权的担忧都集中在输出方面，比如，如何确保模型不会创造出已经存在或侵犯某些东西的东西。我认为，在这方面，我们已经确保我们的模型不会这样做，并且支持你想要采取的创意方向，而不会过于限制。我们与每一家大型工作室合作，并为他们提供赔偿。
过去，他还为Runway辩护说，它所生产的并不是对过去事物的重新创造。他认为，该工具的生成过程在法律、创造和伦理上都与简单地从数据库中提取资产或参考资料不同。
“人们认为AI是一种无需用户输入即可神奇地创造和变出东西的系统，”他说。“事实并非如此。你必须要做这项工作。作为用户，你仍然参与其中，并且仍然对你如何使用它负责。”
他似乎坚信这种将AI作为艺术家合法工具的辩护，但考虑到他一直在直接向电影制作人推销这些产品，他也很清楚并非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观点。即使在业内人士中也没有达成共识。
行业的分歧：AI的挑战与机遇
在洛杉矶参加活动期间，我分别拜访了我的两位老朋友。他们都在电影和电视行业从事类似的工作。他们都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他们我是来报道一个AI电影节的。
其中一位立刻厌恶地皱着眉头说：“哦，天哪，我很抱歉。”另一位则眼睛发亮，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开始告诉我他已经在日常工作中如何使用AI来完成诸如将镜头延长一两秒以获得更好的编辑效果之类的事情，并对他的公司没有更快地采用这些工具表示沮丧。
他们的态度并非个例。好莱坞存在分歧——而且不是第一次。
电影业以前也发生过巨大的技术变革。显然，从无声电影到有声电影的转变；电影制作变成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艺术。许多旧的工作岗位消失了，许多新的工作岗位被创造出来。
后来，从胶片到数字放映的转变可能是一个更紧密的平行。这是一次重大的颠覆，一些公司和职业生涯崩溃了，而另一些则兴起了。有人说，“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个？”而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是唯一明智的前进道路。一些观众宣称质量更差，另一些人则说更好。有分析师认为可以阻止它，而另一些人则坚持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
IMAX的后期制作主管布鲁斯·马科在电影节前的新闻发布会上简要地谈到了这段历史。“这有点可怕，”他回忆说。“我们正在经历一场重大的根本性变革。”
但人们最终还是接受了它。“电影和电视行业一直非常注重技术，他们一直使用新技术来提升艺术水平和提高效率，”马科说。
当被问及他是否认为生成式AI工具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时，他说：“我认为一些电影制作人会比其他人更快地接受它。”他指出AI工具对预可视化的用处特别大，并指出有些人已经在以这种方式使用它，但人们需要时间来适应。
事实上，许多电影制作人仍然大声地表示怀疑。“AI的_概念_很棒，”《米切尔一家大战机器人》的导演迈克·里安达在Wired的一次采访中说。“但在公司手中，它就像一把会摧毁我们所有人的电锯。”
其他人对这项技术感兴趣，但担心它被引入行业的速度太快，没有足够的规划和保护措施。这包括Crafty Apes高级VFX主管卢克·迪托马索。“我们以多快的速度推出AI技术，而没有真正了解它们？”他在接受Production Designers Collective采访时问道。“AI有可能加速发展到我们可能不舒服的程度，所以我确实有些担忧，可能对它的所有方面都不那么热衷。”
还有一些人仍然怀疑这些工具是否会像一些乐观主义者认为的那么有用。“AI从未拒绝过任何东西。它喜欢它读到的一切。它希望你赢。但讲故事需要细微差别——潜台词、情感、未说出口的话。这是AI根本无法复制的东西，”电影剪辑师协会新兴技术委员会成员阿莱格里·罗德里格斯说。
镜子：AI的反思与投射
在从洛杉矶飞回来的路上，我思考了生成式AI对好莱坞的这个转折点与无声/有声电影或胶片/数字转变之间的两个关键区别。
首先，这些转变都不涉及基于知识产权和版权对该技术存在的威胁。瓦伦祖埃拉谈到了工作室负责人关心的事情——保护自己免受输出方面的责任。但是，无数批评这些工具的创意人员也认为，他们应该因其作品被用于Runway模型的训练数据而受到咨询甚至补偿。换句话说，这不仅仅是关于输出，还关于来源。如前所述，有几个案件正在进行中。我们不知道它们最终会如何。
其次，存在一个更文化和哲学的问题，瓦伦祖埃拉本人在我们的谈话中也谈到了这一点。
“我认为AI已经成为一面镜子，任何人都可以投射他们所有的恐惧和焦虑，以及他们对未来的乐观和想法，”他告诉我。
你不需要滚动太久就会遇到技术乌托邦主义者，他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宣称AGI即将到来，它将治愈癌症并拯救我们的社会。你也不需要滚动太久就会遇到对每一家生成式AI公司都感到强烈愤怒的人，他们宣称这项技术——本质上只是一种新的计算机编程方法——从根本上是不道德和有害的，会对社会和经济产生灾难性的影响。
在所有这些大胆的声明中，这个电影节将重点放在了现实情况上。以前可能从未通过好莱坞守门人的首次亮相的电影制作人正在电影节上放映他们的作品，因为他们可以用一小部分工作人员和时间创造出具有竞争力的作品。工作室和在那里工作的人们表示，他们在预可视化、编辑、视觉效果和其他通常在巨大的时间和资源压力下完成的工作中节省了时间和资源，并减少了麻烦。
瓦伦祖埃拉告诉我：“人们没有注意到这项技术带来的非常巨大的积极成果，”他指出了这些例子。
在这个将愤怒置于一切之上的在线讨论生态系统中，这很可能是真的。尽管如此，许多创意人员仍然真诚而坚定地认为，他们的工作正在为这项技术的能力做出贡献，但没有获得任何荣誉或补偿，并且确保在这个不断变化的颠覆时期将人为伤害降至最低的结构和法律框架仍然不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像美国西部作家协会这样的团体支持《生成式AI版权披露法》和其他类似的旨在提高这些模型训练方式透明度的立法。
哲学问题与法律答案：AI电影的未来
获奖影片认为，“总像素空间代表着终极的决定论和终极的自由——每一种可能性同时存在，等待意识通过选择的行为赋予其意义。”
通过这一声明，影片表明创造力首先是一种策展行为。它声称没有什么真正是原创的。它将人类的表达提炼成数学语言。
对许多人来说，这种哲学无疑是正确的：每一种可能性都已经存在，艺术家只是将波形坍缩到他们想要揭示的框架。对另一些人来说，浪漫的理想更符合个人的真实情况，即艺术品的价值恰恰在于它在艺术家创作之前并不存在。
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关于好莱坞创造力和AI的辩论最终是一个哲学问题。但它不会以这种方式解决。
该行业可能会屈服于诉讼疲劳和空心化的劳动力——或者它可能会找到公平交易、为新鲜声音提供新机会和透明的训练集的方法。
对于所有关于创造力和想法的崇高言论，结果将归结为合同、法院裁决和薪酬结构——所有这些都至少与创意工作本身一样是好莱坞的重要组成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