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法律行业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变革。AI工具被广泛应用于法律研究、文件起草和案例分析中，大大提高了律师的工作效率。然而，这一技术革命也带来了严重的副作用——律师因使用AI生成虚假案例引文而面临制裁的案例呈指数级增长。法国律师兼AI研究员Damien Charlotin汇编的数据库显示，自2023年以来，已有23起相关案例被记录在案，法官们称之为一场"虚假AI引文引发的流行病"。
AI幻觉：法律领域的隐形杀手
AI幻觉是指AI系统在生成内容时，创造出看似合理但实际上不存在的信息。在法律领域，这可能导致律师在法庭文件中引用不存在的案例、虚假的判例或错误的法条。这种现象不仅浪费了法院和当事人的时间与资源，更严重的是可能误导司法决策，影响案件公正裁决。
美国一位法官在一份文件中将这种现象描述为"流行病"，指出这些虚假引文正在严重困扰司法系统。随着AI工具在法律行业的普及，这一问题日益凸显，成为法律科技发展过程中亟待解决的伦理与监管挑战。
律师的"创意借口"大赏
面对因使用AI生成虚假引文而面临的制裁，律师们想出了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借口。这些借口不仅未能减轻处罚，反而加剧了法官对律师专业诚信的质疑。以下是几种最常见的离奇借口：
"我不知道AI会这样"
这是最受欢迎的借口之一。律师声称自己不知道AI工具会生成虚假信息。例如，一位加利福尼亚律师声称，他受到Google AI Overviews的误导，将其误认为是典型的Google搜索结果。更常见的情况是，律师将责任推给下属，甚至客户。
本月，一位德克萨斯律师在受到制裁前，不断推卸责任，最终导致法院不得不传唤其客户作证。客户在证词中承认她在起草异常文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法官询问："你的客户是律师吗？"
律师回答："不，绝对不是法官大人，她只是在帮我处理案件理论方面的问题。"
"聊天机器人不会产生幻觉"
另一种常见借口是律师假装不知道聊天机器人容易产生幻觉。最近的一些案例显示，这种借口正在演变成变种。上月，一位受到制裁的俄克拉荷马律师承认，他只要求ChatGPT"让他的写作更有说服力"，并没有期望它会添加新的引文。
9月，一位加利福尼亚律师陷入了类似的困境——被处以高达10,000美元的罚款，法官称这一罚款"相当保守"。这位律师要求ChatGPT"增强"他的简报，然后通过其他AI平台运行"增强"后的简报以检查错误，却从未阅读过这些"增强"后的简报。
"我被黑客攻击了"
在纽约市民事法院，一个极端案例展示了律师为逃避责任而编造的离奇借口。律师Innocent Chinweze最初承认使用Microsoft Copilot起草了错误的文件，随后又出人意料地声称AI引文是由于其计算机上发现的恶意软件所致。
Chinweze说他创建了带有正确引文的草稿，但随后被黑客攻击，允许不法分子"未经授权的远程访问"，据说在他的文件中添加了错误。
法官对此表示怀疑，将这一描述为"难以置信且缺乏支持的陈述"，特别是因为没有先前草稿存在的证据。相反，Chinweze请求传专家作证，声称黑客确实发生过，要求法院在权衡专家分析之前暂停制裁程序。
然而，法官Kimon C. Thermos不必权衡这一论点，因为在法院午餐休会后，律师再次"戏剧性地"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切换笔记本电脑窗口太麻烦了"
在阿拉巴马州，一位名叫James A. Johnson的律师称自己犯了一个"尴尬的错误"，主要是因为在笔记本电脑上切换窗口很困难，美国地方法官Terry F. Moorer在10月的制裁命令中指出。
Johnson解释说他意外使用了一个他不知道会产生幻觉的AI工具。这发生在他"在外州医院照顾从手术中康复的家庭成员"期间。他说，他匆忙起草文件，因为他收到通知，客户的会议突然"在法院日程上提前"。
"在时间压力和困难的个人情况下，"Johnson解释说，他决定不使用阿拉巴马州律师协会提供的Fastcase研究工具来研究文件。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工作，他选择使用"一个名为Ghostwriter Legal的Microsoft Word插件"，因为"它自动出现在Word的侧边栏，而Fastcase需要通过阿拉巴马州律师协会网站打开单独的浏览器才能访问。"
对Johnson来说，"用触摸板在笔记本电脑上的程序之间来回切换感到繁琐"，这意味着他"不幸地成为了一个开放且可用的新程序的诱惑的受害者"。
"我提交的是草稿而非最终版本"
佐治亚州的一位律师声称，有时虚假AI引文被提交是因为律师意外提交了草稿而非最终版本。
其他律师声称，当他们难以访问Westlaw或LexisNexis等法律工具时，他们会按需求助于AI。
例如，在爱荷华州，一位律师告诉上诉法院，在经历了"Westlaw订阅登录问题"后，她后悔依赖"次要的AI驱动研究工具"。尽管法院"对技术问题表示同情，如登录问题"，但这位律师还是受到了制裁，主要是因为她只在法院命令她解释错误后才承认使用AI。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以选择支付最低150美元的罚款或参加"两小时针对AI的法律伦理培训"。
"连环幻觉制造者"与法院的严厉回应
伊利诺伊州的律师William T. Panichi被Ars的审查发现至少受到了三次制裁。
对他7月最初判处的处罚，他承认在"研究软件之间转换"时被AI所诱惑。
在这种情况下，法院沮丧地发现律师自相矛盾，因此下令实施更严厉的制裁。
法院命令说，Panichi"同时承认使用AI生成简报，没有做任何独立研究，甚至几乎没有亲自在这份上诉案上做任何工作"，同时却辩护收取更高的费用——据称是因为这个案例"在花费时间方面非同寻常"，他的办公室"在获取信息方面做了一些出色的工作"。
法院认为这种AI滥用如此严重，以至于Panichi被命令退还他收到的"6,925.62美元的付款"，外加1,000美元的罚款。
"如果我有幸能够继续在上诉法院执业，我不会再这么做了，"Panichi在7月告诉法院，就在8月又受到两轮制裁之前。
当发现AI生成的幻觉时，罚款通常支付给法院、对方律师或两者，具体取决于谁的时间和资源被浪费在核查虚假案例上。
律师似乎更倾向于反对向对方律师支付罚款，希望尽可能降低罚款金额。一位律师甚至辩称，"在LexisNexis或Westlaw中输入引文只需要7.6秒，而不是几个小时"，同时似乎忽略了没有花这些宝贵的秒数检查自己的引文。
该案法官Nancy Miller明确表示，"此类陈述显示出对律师义务令人震惊的无知"，指出"纠正错误和虚假引文的责任永远不会转移到对方律师或法院，即使他们是第一个注意到错误的人。"
"减轻此类错误造成的损害的责任仍然在于签署人，"Miller说。"越早正确纠正这些错误，无论是通过撤回还是修改和补充有问题的诉状，涉及各方浪费的时间就越少，产生的成本也就越少。"
法院应对措施与行业警示
面对日益严重的AI幻觉问题，各级法院已经开始制定指导方针和应对措施。伊利诺伊州美国破产法官Michael B. Slade似乎已经厌倦了权衡借口，呼吁所有律师停止使用给法院带来负担的AI捷径。
"坦率地说，到这个地步，任何不知道使用生成式AI平台进行法律研究无异于玩火的律师都是生活在云里，"Slade写道。
德克萨斯州美国地方法官Marina Garcia Marmolejo也表示，浪费更多时间来确定其他法官如何应对虚假AI生成的引文。
"在这个国家最繁忙的法院日程之一，几乎没有资源可以首先找出错误的AI引文，更不用说调查这一主题不断增长的判例法了，"她说。
至少佛罗里达州一家法院对律师在滥用AI后拒绝支付对方律师声称应得的费用感到"震惊，震惊"。该案律师James Martin Paul要求支付所欠费用和成本的四分之一以下，辩称Charlotin的数据库显示他可能 otherwise 欠下"迄今为止因使用生成式AI判例法而支付的最大罚款"。
但法院发现，屈服于Paul的论点"只会有利于连环幻觉制造者"。最终，Paul因法院所称的"比数据库中其他违规者严重得多的"行为而被处以超过85,000美元的罚款，谴责他"反复的、虐待性的、恶意的行为，不能被视为合法的法律实践，必须加以制止。"
法律科技发展的伦理困境
AI幻觉问题凸显了法律科技发展过程中的核心伦理困境：如何在提高效率的同时确保专业责任和司法公正。法律行业作为一个以精确和诚信为基础的领域，对新技术采用持谨慎态度是必要的，但过度排斥创新同样会阻碍行业发展。
法院的制裁措施表明，单纯的技术依赖是不够的。律师必须保持专业判断力，对AI生成的内容进行严格审核，确保其准确性和可靠性。同时，法律教育机构也需要更新课程，帮助律师了解AI工具的局限性和潜在风险。
未来展望：平衡创新与规范
面对AI幻觉问题，法律行业需要采取多管齐下的策略：
加强技术教育：律师需要接受关于AI工具如何运作及其局限性的全面培训，了解AI可能产生幻觉的风险。
建立审核机制：律师事务所应建立内部审核程序，确保所有AI生成的内容都经过人工验证，特别是在提交法庭文件前。
完善法规指导：各级法院应继续制定明确的指导方针，规范AI在法律实践中的应用，明确违规行为的处罚措施。
推动行业标准：法律科技行业应共同努力，开发更可靠的AI工具，减少幻觉现象的发生，并提高透明度。
培养专业责任：法律教育应强调专业责任的重要性，使律师认识到使用AI工具时的伦理义务。
结语
AI幻觉问题不仅是技术挑战，更是对法律行业专业诚信的考验。律师们编造的各种荒谬借口，不仅未能减轻处罚，反而损害了整个行业的声誉。随着AI技术在法律领域的深入应用，法律从业者必须在创新与规范之间找到平衡点，既要拥抱技术带来的效率提升，又要坚守专业责任和伦理底线。
法院的严厉制裁表明，对于滥用AI工具的行为，司法系统不会姑息。法律行业需要正视这一问题，通过加强教育、完善审核机制和推动行业标准，共同应对AI幻觉带来的挑战，确保司法公正和行业健康发展。在法律科技的道路上，创新与规范并重，才能真正实现技术与专业的和谐共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