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轻人,不要怕,没什么可怕的。」
2025年年底,罗永浩再次站在极客公园的舞台上,面对极客公园创始人&总裁张鹏,他坦言在新项目「罗永浩的十字路口」中找到了新的自洽:克制自己的天分。
播客的「起心动念」
做播客的初衷并非什么体面的原因。罗永浩透露,去年他们搞了一个软硬件结合的AI智能硬件方案,但因工程上的意外导致项目推倒重来,资金一下子紧张起来。他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出去融资,二是继续研发的同时想办法挣钱「补贴家用」。
「对,而且这块有一些传统优势,所以不用太费力就能挣钱。」罗永浩坦言。
关于国内播客圈很少有人能赚到大钱的现象,罗永浩表示:「也可能是因为我这样的选手没进场,我不知道原因。反正我们第一天就赚到钱了。」
他特别强调,中国播客同行应该做视频播客:「我见过很多同行有一种『原教旨主义』的执念,认为只有纯音频才是正宗的播客。这种古怪的偏执到底从哪儿来的?我完全理解不了。」
罗永浩指出两个关键事实:一是美国最头部的那些播客全都是音频视频同步上线,且视频数据通常更好;二是中国通勤环境与不同,大部分人坐地铁、公交,有条件看视频。
「我们的视频播放量占了80%到90%,纯音频的比例很低。这也印证了国内的通勤环境决定了视频播客才是主流。」
节目如此火爆,外界难免有传闻:上老罗的播客得花大价钱。对此,罗永浩坚决否认:「这是赤裸裸的诬蔑和『泼脏水』,这个是谣传。我们这个播客不是花钱能上的。」
「虽然我们有很多商业合作,收益也不错。但跟企业接触时发现,对方最愿意掏钱买的,其实就是『上播客』这个名额。」
选人的逻辑
既然不是「有钱就能来」,那《十字路口》选人的逻辑是什么?
「我们国家走到今天,各行各业都有非常了不起的精英。我们就想把中国的精英人士『一网打尽』吧。」罗永浩表示,「选人的标准就是各行各业最优秀的那个群体。我们想听听他们,如果没有传统电视时代60分钟或者90分钟的限制,给他们充足的时间,比如5到8小时,他能给我们输出什么东西。」
关于播客的商业化,罗永浩提到现场招商是能让节目免费经营下去的核心原因:「虽然我们不建议做成这样,这个图也有点夸张了——实际上现场就摆了五个,到明年年中应该能摆到10个以上。所以这个收益也是不错的,而且完全不影响内容。」
「如果我拿了钱请嘉宾来,那这个内容他们一定要干涉对不对?那你们就得不到保证品质和干干净净的内容了。加了招商以后,内容可以有保障,但是这些企业还没有一个老板现在过来上节目,所以就可以分得很清楚。」
运作流程与管理
关于团队如何运作,从选题、背调到提纲的具体流程,罗永浩笑称:「不好管。」
「第一步是『选人』。不管是叫选题会还是选人会,我会参与讨论,定下想请谁。团队先去联系,如果他们联系不到,我再动用我的社交关系去尝试联系。」
「第二步是『深挖』。团队里有专人负责把嘉宾的生平整个研究一遍,阅读资料量可能在十几万到几十万字。如果是电影人,我们得安排人看他的电影,我也得看;如果是作家,就要看书。」
到了录制现场,虽然罗永浩手里有一份60个问题左右的提纲,但那主要起提醒作用。「聊嗨了经常会脱轨,这很正常。但如果跑太远了,团队会通过提词器警告我,让我收回来一点。」
「对我个人而言,一周大概要在这个事上投入10到12个小时。我们内容团队现在有十来个人,每个人都有具体的负责对象。这种模式下产能很容易扩张,稍微加点人手就能覆盖上百个嘉宾。」
至于「管理」,罗永浩表示:「整个运作我基本服从指挥。如果现场聊到具体观点有分歧,我也就不管不顾先『愣讲』了。但讲完之后,后期剪辑权在他们手里,他们有权剪掉。所以其实对我的约束是那种——过程不痛苦、结果我说了不算,所以就还行。」
天分与努力的平衡
面对「一出手就定义了视频播客的标杆」的评价,罗永浩坦言:「来了就聊,但是我要做不少准备的。」
「首先我举个例子,我们现在请的作家,他的书我本来就看过,我年轻的时候涉猎很广。所以他来之前我已经看过大部分了。比如说刘震云老师到我们那里去录,我只需要看他一本新书就行了,因为前面的书很多我都看过。这就是有学问的人做播客的好处,不用什么都现去看。」
「除去这个之外,其实我录播客没太用到我的天分,反倒是要克制我的天分。因为我一直很能说,也能对抗,还能吵架,这些在播客里都用不上。你请来的嘉宾,怎么能跟他对抗呢?」
罗永浩发现,做播客的核心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我不要做什么」。「这个对我来说还挺轻松的。头两期播出去以后,有人骂我说:『你不是请嘉宾来的吗?你那么多话干什么?』我就少说点,后来就说得越来越少了,对我来讲反而更轻松了。我说那么多干啥?不如我少说点,让嘉宾多说一点,效果挺好的。」
与年轻创业者的碰撞
罗永浩注意到,他的嘉宾名单里Tim是第一个跟他有明显「代差」的年轻人。「我们现在请的嘉宾只有一位是比我岁数大的,播了12期可能只有一个比我岁数大。为什么?因为我老了。我想找一个比我老的已经很难了。」
「现各行各业的优秀年轻人层出不穷,我是又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我肯定希望看到各行各业冒出更多优秀年轻人,表明我们未来更值得期待;生气的是,他们首先很优秀,同时他们成长的条件也确实好。」
罗永浩举例说明成长环境的重要性:「我在北京认识不少搞音乐的朋友,他们曾感慨过一个道理:到了国外,经常看到十六七岁的孩子在路边放个饭盆就在那儿演出。而我们这边搞了十几二十年的『乐队老炮』,听一会儿就会很沮丧。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十五六岁的中学生,玩出来的水平跟自己不相上下。」
「原因在哪儿?一半是才华,另一半是起跑线。他们跟我说,我们这代人长大时,听的都是『音乐性很差』的歌,直到二十多岁才真正听到好音乐,然后才开始搞摇滚,折腾到30岁才有点成就。而那些孩子之所以十五六岁就搞得这么好,是因为他们六七岁时听的就已经是世界一流的东西了。所以,早期接触什么是至关重要的。」
对「鸡娃」教育的思考
在采访过程中,罗永浩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我们找的那些成就很高的年轻人,他们长大时大部分是父母不怎么管的,这是很重要的。你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并且父母持有比较开明开放的态度,这才更有利于孩子成长为特别了不起的人,概率会成倍增加。」
「父母如果什么条件都具备,但对孩子管得特别严,这孩子很难有特别好的成就。我们播出来是12期,实际采访和研究完成的有17、18期。开场的时候我都会问他从小时候开始的事,基本都是这样的。」
「『鸡娃』的中国父母可以适当给孩子松一口气,可能松的那口气就是他将来的成就;而你现在逼他的那些,最后就不太理想。」
深圳之行的震撼
因为团队希望挣更多钱,罗永浩和团队决定在2025年12月30日上海举办「十字路口年度科技创新分享大会」,分享十几个软件和硬件的创新产品。「我们想在今年年底12月30日在上海搞一场『十字路口年度科技创新分享大会』,在大会上给大家分享十几个软件和硬件的创新产品,都是中国团队做的。」
为此,他们专门去深圳做了两次考察。「我们想在今年年底12月30日在上海搞一场『十字路口年度科技创新分享大会』,在大会上给大家分享十几个软件和硬件的创新产品,都是中国团队做的。」
「中国全国都有做硬件的,但集中大本营是深圳。刚才上来演讲的Kickstarter的Henri帮我们做了很多的介绍。我们去深圳做了两次考察,看了几次加工厂,还有XbotPark机器人基地,那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硬件创业孵化器。看了几十家团队。」
罗永浩表示:「这些年大家注意到,美国科技创新领域里,软件还是在红线(前沿/高位),但硬件没了;日本硬件创新牛的基本没有,很罕见,偶尔有一两个是富二代,常常做的是『漂亮且无用』的东西。比如说世界知名的Teenage Engineering那个团队,做了很多漂亮、有趣但无用的东西——当然我也喜欢,我不是骂他们,我是文艺青年出身,我也喜欢漂亮且无用的东西。」
「但是真正在科技领域做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跟深圳比。你到深圳一家一家企业去看的时候很受冲击。」
锤子科技的「遗产」
罗永浩发现,虽然锤子科技失败了,但它留下的「遗产」依然滋养着新一代的产品经理。「锤子科技虽然失败了,留下的『遗产』是让一些投资人、生意人瞧不起我——那些人我也不在乎。但是,那些真正懂产品的、中国的产品经理们不一样。哪怕当时我们在市场上被友商打得片甲不留,但友商产品部门里很多人依然是我的粉丝,因为他们懂产品。」
「我去拜访那些创业公司,如果CEO是产品出身而不是技术出身,上来就会特别亲近。他经常会悄悄跟我说:『老罗,我当年买过五个锤子手机……』尤其是做软硬件结合或者纯硬件的,只要是负责产品的人,对我都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他们会觉得『终于见到你了』,虽然你商业上败了,但我们特别认可你的产品。这种情况非常常见。」
罗永浩分享了一个让他感动的故事:「当时新闻报道说扎克伯格从OpenAI挖了11个AI大牛,其中7个是华人。我去美国时,特意想见识一下这些华人专家有多厉害。朋友帮我拉了群,我去见了其中身价最高的一位。见面时,这位老师比我还激动,拉着我说他是『铁杆锤友』。原来他去美国读书前,曾申请来锤子科技做实习生,结果被我们HR两次『残酷拒绝』。没办法,他只好去美国读了个学位,后来进了OpenAI,成了华人AI圈最顶尖的那批人。」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HR给他拒绝了,他才取得这么高的成就?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反正我回去把我们HR——也是老朋友——就把他微信拉黑了。反正我挺感动的,就觉得锤子科技虽然失败了,它留下的遗产(Legacy)可能还能维持很多年。」
「德高望重」的困惑
「我现在到了很多科技圈去见那些年轻创业者,如果是产品出身,对我就有格外特殊的感情。那时候我意识到我被迫『德高望重』了。」罗永浩坦言。
「有人问我:『你觉得他们从小就接触那么好的东西,现在年纪轻轻做出这么优秀的来,你们有压力吗?』压力肯定是有的,这都是好的、正面的压力。还有人觉得『你们已经老了,体力精力创造力都下降了,还干得过他们吗?』这个很难讲。有些年轻人对『老登』有一些误会,有些是他们自己放弃了。像我这种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我觉得还能折腾十几年以上。」
「我经常找这样的故事来激励我自己:亨利·方达(Henry Fonda)、保罗·纽曼(Paul Newman),这些好莱坞的明星都是领了奥斯卡终身成就奖之后,又拿了影帝。你不服行吗?所以我是觉得,我终身成就奖在产品界拿完了,接下来有没有可能在产品领域里再拿个『影帝』呢?我们拭目以待。」
给年轻人的建议
「我现在跟他们交流产品,会加一堆前缀。从开场先说『不知当讲不当讲』开始,然后是『我毕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你们肯定比我了解得多』,然后『我的经验是凭我过去并不排除错误的经验得出的看法』,『我说一个你们参考一下,如果不对欢迎你们指正』。」
「一般到了这儿,他们就开始不耐烦:『罗老师你就说吧。』我说:『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这是最后一番,于是把责任推给了对方,接下来很委婉地说这个可能是不对的。」
罗永浩认为,「主要是靠事业不成功」才能让年轻人愿意与他交流。「你想想,如果锤子科技的时候我做到身价几千亿,在中国成为明星企业家,排在前几位的,那现在我还有没有这么大劲头?我也不敢说,人性是很复杂的。」
没打算「交棒」
「没打算交班。尽可能用我的影响力和能做的事,帮他们成事,同时我自己的事也没放下。」罗永浩明确表示。
关于年底的科技创新分享大会,他解释道:「我们年底这样的会,大概会讲5到8个软件,5到8个硬件,加起来十几、不到20个创新产品。这里面分大企业做的、中小企业做的,甚至有创业公司、创业团队做的。这里面既有成熟的商品,也有刚打出来的工程机、不能量产的样机。」
「我们选的都是必须创新,然后是我们主动选的。在同类目里,在我们势力所及范围内,搜刮完了看到的是最好的,这种才收钱。」
罗永浩透露,他们有一个选品的小组,「所以有的时候我误以为某一个很好的时候,他们回去背着我讨论完了,把那个产品的所有缺点都拉了一个表。出来跟我聊的时候,我被说服了也会被否掉。」
AI浪潮下的机遇与挑战
n「肯定还是做产品。这一波我是又高兴又感到有一点压力,因为这波AI革命号称是比工业革命还大的机会。所以这波要是啥也没做出来,确实不好找借口了——上一轮还有一点借口,这一轮完全没借口了。又高兴、又兴奋、又紧张,这是很好的创业状态。」
罗永浩表示,他们在做产品时非常谨慎:「我们现在不敢做巨头们盯着的事,要分阶段。先做一些他们不是特别看得上,但价值又足够支撑你往前走的;积累起来以后,到了某一个点你觉得可以了,才会去做那些更可能被巨头迅速掐死的东西。」
「现在如果创业公司做出好的东西,跟巨头感兴趣的方向一致,大部分是被『抄死』——抄袭的『抄』——而不是被收购。这是一个客观事实,大家心里要有数。」
关于手机这一领域,罗永浩坦言:「锤子科技倒闭7年了,去年我们看还有百万以上的日活——就是还在用旧手机的那些朋友。一直在有人问:『再说出来做个手机吧,每年就发一款,卖个一两百万台问题不大。』但这只能让团队勉强维持生计,不会有大发展。一直有人要投资,我也不敢再做手机了,怕把别人的钱赔光了。」
「但是,如果我们做了一堆东西,取得了很大成功,手里有大把自己的钱,也不排除重新启动做手机。但这里有一个问题:一旦做对了,点子肯定会被大企业抄,结果基本上也是注定的。」
罗永浩认为,AI手机的核心创新点在于「单纯把手机内所有的东西和AI助理接起来这一件事,就可以产生革命性的体验」。
「它的复杂性不在于技术或工程积累,这些都是小事,未来AI写代码的能力越来越强,都不是问题。最难的是旧世界的统治者,它要驳斥自己原有的利益,它又没有能力创新,主要靠抄。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做一个东西,避免被他们抄死?」
「说实话,要做这样一个产品,80%的精力在防守和博弈,做产品只用20%精力就能比他们做得好。但做得好也可能被弄死,所以这是一个特别复杂的系统性问题。」
对年轻人的寄语
「一样,不要怕,没什么可怕的。」面对这群「特别行」的年轻人,罗永浩给出了与年轻时相同的建议。
「我觉得他们尤其不用怕,他们长大的条件比我们那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现在中国科技企业都在批量出海做全球化市场。在个别领域里,你在中国真的很难——你只要做对了一些,就会被巨头掐死。但是杀出去,去全球市场,还有大把的机会,不用怕。」
「其实我这么讲也有点多余,他们本来就不怕,我特别喜欢这一点。我的同龄人年轻的时候,勇敢一点的也是『一边怕一边勇敢』,现在的年轻人连怕的意识都没有,我特别高兴。至少在创业者当中是普遍的。这也证实了我年轻时候的想法是对的。我年轻时候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畏畏缩缩,那时候我们同龄人大部分还是被现实压力压得比较畏缩。现在年轻人这样,我特别高兴。我想象的那一天正在到来。」

结语
罗永浩的「十字路口」不仅是一个播客节目,更是他个人转型与思考的见证。从锤子科技的失败到播客的成功,从对年轻人的观察到对AI浪潮的展望,罗永浩展现了一个创业者不断进化的姿态。他克制自己的天分,把舞台留给精英;他欣赏年轻人的无畏,又保持自己的斗志;他面对AI浪潮的机遇与挑战,既有兴奋也有清醒。
「以前是星星之火,现在终于燎原了。」正如张鹏所说,罗永浩的探索之路还在继续,而他那句「年轻人,不要怕,没什么可怕的」或许正是他对自己和所有创业者的最好鼓励。











